过了检查，基本上就成功入城。
一层厚重的透明保护罩包围住基地上方，以防空中鸟兽侵入。黑色的建筑楼歪歪斜斜地屹立平地，旁边是低矮的握手楼，楼与楼高低起伏不定。
强迫症的人来到这里保准头皮发麻。
街道两侧昏黄的路灯照亮着一部分区域，其他区域靠着头顶的月光照明。不过这里大部分人都不需要用到，因为他们看不见。
地面上人潮汹涌，吐着黑烟的火车慢悠悠地行驶在铁轨上，没有防护措施，附近就是行走的人群和响着车铃的自行车。
污水积聚成的汪汪水潭随地可见，垃圾堆积成山，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碎布、生满锈的破罐子和动物的腐肉尸骸随意仍在路边。长着两个头的老鼠巧妙地躲过车轮的碾压，从失明者的脚底灵活地穿梭，“咻”地横穿街道，钻进乌漆麻黑的阴沟里。
恶臭味直接熏得夏安澜想吐，他感觉自己倒回到十九世纪。
“这里居然是人类基地。”B1016感慨说。
“我也没有想到。”夏安澜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现在去哪儿呢？”B1016问。
“先去老朽的家吧。”夏安澜拿出ID卡，上面详细地写着老朽家庭住址。
【娵訾基地37A区3栋506】
他找了个看起来和善的失明者问路。
娵訾基地1到30区在内城，31到88区在外城。37A区离城门不远，坐三站火车就到。
B1016指着不远处驶来的火车，说：“火车来了，我们上去吧。”
火车没有专门巨型车站，路边宛如公交站牌的就是专门的车站。
夏安澜找到铁轨边的小车站，车站还站着三四个失明者。火车停稳到车站前，门口由外朝内打开，里面站着个矮个子的售票员。失明者排好队，陆续上车，在旁边的智慧屏刷ID卡。
夏安澜紧跟其后。
“先生去哪？”售票员问。
“37A区。”夏安澜回答。
夏安澜模仿着前面的人在电子屏上刷卡，屏幕上弹出ID卡余额——50奥兹。
然后数字50唰唰地变成48。
夏安澜往车厢里走，售票员突然叫住他：“等等，你还没刷完卡。”
夏安澜回头，举着卡说：“我刚刚不是刷了吗？”
售票员指着站在车头的B1016说：“他没有。”
B1016挠挠头，问道：“我只是个机器人，不是人，这也算吗？”
售票员说：“算。”
夏安澜走过去帮B1016刷了卡，票员拦住他，说：“刚刚刷了两奥兹，还差两奥兹。”
B1016受到了雷劈般的歧视，微怒道：“为什么我要两倍？”
售票员说：“因为你很重。”
B1016：“……”
随即夏安澜再次补上钱，拉着眉头呈倒八字的B1016往后排靠。他们没有落座，倚靠着窗边，透过车窗看着一掠而过的街道。
“人类一直在倒退，三年前不是这样的。末日应该驱使人类利用智慧进步，而不是回到蒸汽时代。”夏安澜说。
“安澜，末日面前人类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和平年代的人才会追求理想生活状态。”B1016说。
夏安澜摇头，不知是否定，还是无奈。
滴答——下车铃声响起。
夏安澜与B1016下了车，按照住宅区指示牌找到了37A区。
左边A区都是老式居民楼，有七层高，灰白色的水泥建成，块块小白砖贴满居民楼的外墙，黑电线穿插在上空，每一户的窗外都安装上铁栅栏，对比B区略显寒酸。
右边B区应该是新建的，比A区高几层，基础设施也比A区更高级。白砖粉饰外墙，空调外机露在建筑外，呜呜作响。
周归途住的是左边寒酸那一栋。
3栋靠近A区大门，夏安澜往前走几步就到楼下，楼门旁的公告栏上贴满五花八门的招聘广告，扶着掉灰的白墙走上五楼。
B1016略显窘迫，机械腿困难地一步一步踩上台阶。当夏安澜已经到五层时，B1016举步维艰，仍然困在二层。
夏安澜撑着不锈钢扶手，静静等待笨拙的B1016迈出登上珠穆朗玛峰的最后一大步。
B1016怏怏不乐地打起小算盘：“呵呵，以后我要让研发员给我加上上楼梯的功能，这真是我这个完美的智能机器人唯一的缺点。”
夏安澜拿着ID卡刷上门锁，低声笑道：“顺便让他们修改你这盲目自大的系统。”
“这是乐观，不是盲目自大。完美的人会毫不保留地展现他的闪光点。”
夏安澜推开门，屋内很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这会真当上个盲人，跌跌撞撞地顺着墙壁摸索，中途膝盖撞上了某个突出的角。往下摸，软软的，用力就会凹陷下去，估计是张沙发。他横跨沙发，最终摸到亚麻质落地窗帘。他拉开窗帘，小阳台上晾晒着两件老头衫。清亮皎洁的月色映照在木地板墙上，为室内蒙上灰暗惨白的光。
他看清屋内的家居——一张皮革沙发靠在墙边，是他刚刚撞到的，上面叠着几件破旧但洗涤过的衣服。靠近门口有个柜台，上面摆放着一尊阖眼的观音菩萨，手持甘露垂杨柳，面前香炉上插着燃尽的细木棍。
四下无人，夏安澜脱下失明者装备，重新当回一名健全者。“还是看得见好。”
“安澜，这里还有房间。”B1016移动到房门前，侧耳倾听，轻轻敲门，“有人吗？”
夏安澜直接拉开门锁，绕过B1016，推门而入，站在房间里，“有人。”
“呵呵，这不好玩。”B1016也走进房间。
这是老朽的卧室。
十分简约，零星几样家具。衣柜里春夏秋冬衣物都有，旁边是一张刀痕遍布的桌子。
夏安澜心想：如果在桌子上写字，纸张都要千疮百孔，老师肯定会要求重做。
桌面靠着墙边，墙角边有盏台灯，夏安澜扭转几遍也开不了。
“周爷爷可能前期是健全者，后面变成失明者，台灯没有用处，就放坏了。”B1016在旁边说。
“或者这盏台灯对周爷爷而言十分珍贵，即使坏了也保留着。”夏安澜继续推测，“还有可能，周爷爷是失明者，已经看不到光芒，不知道台灯坏了。”
B1016说：“安澜，你看，桌面还有东西。”
台灯侧边有一个相框反扣平放在桌面，夏安澜拿起相框，B1016凑上去打开照明灯。
白色相框里安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对夫妻坐在长凳上相互依偎，年轻的周归途搂着妻子的腰间，妻子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靠在周归途的肩膀。暖阳穿透疯狂生长的树枝丫，阴影与阳光交织在他们幸福的脸上，时间似乎定格在此刻，永不磨灭。
“这就是周爷爷和他的妻子啊，好甜蜜。”B1016望了夏安澜一眼，再看着照片，感慨道。
“是呀，他们现在应该团圆了。”夏安澜抚摸着相框侧边，默默地露出一丝笑意。
半响，他把相框反扣回原位。
现在的世界弥漫烟雾，痛楚的泪水混合污水流淌在基地的地下管道，等到天光乍破之日，你们再欣赏这个地球吧。
生命终结的人不代表死亡，有人带着你们的记忆活在这个世间。
永夜终会覆灭，阳光将再度普照大地。
咕咕——
“安澜，您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B1016谨慎地说，“小心，附近有怪物。”
夏安澜捂着肚子，拍拍B1016的肩膀，不好意思地提醒：“怪物在这里。”
B1016检查夏安澜的身体，说：“您一天没进食，饥饿度上升到百分之七十，建议进含碳水化合物的食品，比如香蕉、小麦面包，或者富含蛋白质和脂肪的食物，肉类、鸡蛋。”
“事不宜迟，我们到街上探店吧！”夏安澜舔舔干燥的嘴唇，搓搓手，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
“抱歉哟，您的预期不要太高，坐火车时我观察过，这边的饭店几乎少得可怜，附近应该没有美味精致的菜肴。”
“要不去外城主城区瞧瞧，在火车上我听见其他人谈到那边很热闹。”
“可以呀，不过人生地不熟，还请您待在B1016身边，确保我能时时刻刻保护您哦。”
“那就谢谢B1016啦！”
夏安澜重新戴上证明自己是失明者的墨镜，还配上一把装装样子的拐杖。B1016很有作为“导盲犬”的自知，主动挽着夏安澜的胳膊，指引他方向。虽然夏安澜能看得见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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