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咎回过头来,正想着从金妍妍手中抽出衣袖,却见她一把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她的眼神已变得满是楚楚可怜,声音不知何时忽然软下来,换上柔弱的神情,将几分恐慌迅速掩盖过去:“无咎哥哥,妍妍不是傻子,妍妍能感受到你平日里对妍妍的好。你也能感受到妍妍的真心的,对吗?”
“无咎——”柳宁轩再一次的喊声钻进陆无咎的耳中,距离已只有几步之遥。
陆无咎压低声音疾道,心底似有擂鼓敲得紧迫:“妍妍,你先松开,这样对你不好......”
金妍妍固执道,手捏的更加紧了:“我不想松开,我就想听你说!”
“无咎!你竟然也在这里——”
转眼间,满面春风的柳宁轩便要走到跟前。只差最后两步,柳宁轩便能看到他和表妹之间的亲密之举。
陆无咎心底焦急,莫名有种“偷情被发现”的心虚之感,甚至额间渗出了几滴汗水。他心道:罢了!表妹若再不松手,他便只有甩开了!
可就在柳宁轩拐过转角的那一瞬,陆无咎感到手上骤然有一股猛劲儿,将他向前拽去,让他猝不及防地一倾,眼看着就要扑在金妍妍身上!几乎同时,金妍妍竟也不知怎的向后倒去。
陆无咎心下一惊,迅疾抵住马车轮盘,下意识一手拉住金妍妍,一手搂住她的腰,这才稳住两人的身形。
“你们......”柳宁轩刚拐过转角,登时张口结舌。
陆无咎心道:完了。
在柳宁轩眼中,这分明是一副不知廉耻的春宫图!人头攒动的大街上,男女相拥于马车之侧,男人的手就这么明晃晃搂在女人的腰上......
而在怀中的女人却一改先前的可怜之色,似是千娇百媚地享受着温暖的怀抱,眼角瞥向柳宁轩的余光却透着一丝得逞的傲慢与得意。
陆无咎即刻松开金妍妍,心底的擂鼓轰轰作响。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本能地冷脸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金妍妍抢先道:“他还能做什么?定是想方设法搅黄我们,好让他渔翁得利!无咎哥哥,这人还真是不要脸面!”
素来伶俐口齿的柳宁轩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蔫了似的,半晌才对陆无咎道:“我没有。我只是路过看到你,想来和你打个招呼......”
“我只是没有想到......”柳宁轩声音低了下去。
他眼中方才的兴奋与激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枯木般的黯然。
围观的人已形成里三层外三层,如厚厚的隔墙一般将“戏台”圈住。
金妍妍又恰好在此时贴近了陆无咎,抓住了他的衣袖以示亲昵。
陆无咎骑虎难下,依循了平日里对柳宁轩的态度:“你不用和我打招呼,你这种江湖骗子,和我从来不是一路人。”
谁知柳宁轩竟一反常态,没有反驳,也没有剖白,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眼底却满是苦楚与失落,喃喃道:“是啊......我知道的,你也从来没喜欢过我。”
陆无咎没见过柳宁轩这般,此前他说这种薄情话时,柳宁轩总是满不在乎地扑上来,表示自己有多么喜欢他,只是想要试一试。
打不死的小强怎么也有被打死的一天啊!
陆无咎心底不由得一阵烦躁。恰在此刻金妍妍拽着他就要往马车走,宣示主权:“无咎哥哥,我们别和这种怪人耗着了......”
“妍妍!”陆无咎乱麻似的思绪绞得颅骨生疼,压抑的低吼下意识滚出喉咙,尾音却泄了力道,反倒像是护犊子般的嗔怪。
围观百姓:好一对沉浸其中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有情人!
陆无咎莫名心虚地朝柳宁轩望去。
柳宁轩苦笑一声:“果然我才是多余的那个,我往后不会掺和你俩了。”
旋即补充了一句:“祝你们百年好合。”
言罢,他连看都没有看陆无咎一眼,如行尸走肉一般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陆无咎有一瞬间上前去拦住他的冲动,但理智将他摁在了原地。
他不能去。
他向来是讨厌柳宁轩的。
这么多人看着呢。
金妍妍嘴角扬起得逞的微笑,径自转身上了马车。马车帘子后旋即传来婉转之声:“无咎哥哥,母亲今日在家备置了饭菜,叫我喊你一同来用膳。你若今日无事,便顺道来看看我母亲吧?”
陆无咎不置可否。
马车里敦促:“无咎哥哥?”
陆无咎这才机械般地笑了笑,回道:“应当的,走吧。”
好戏落幕,围观的人群纷纷为他们让道。
“柳先生这下是完了吧?看来是没招了!”
“我早说他是满嘴谎话!十五日内和成亲王成亲,做梦吧他!”
“滚出洛阳吧!”
“我赌对了!快拿钱拿钱——”
......
*
“柳先生,您就行行好还给我吧......”一个骨瘦如柴的白发老人匍匐在地上,带着哭腔。
柳宁轩扶额:“老人家,我方才说过了,那日的紫烟中您与您阿婆联结稀疏,已无更长久的缘分。加上那时阿婆已病重,我便说恐怕情形并不妙,没有要咒......”
“我家婆娘都已经被你咒死了!柳先生,你行行好,就还我钱吧!”老人声泪俱下,却是不敢抬头望向柳宁轩的眼睛:“你骗我没了婆娘,还骗了那么多人,你就积点德吧柳先生......”
柳宁轩伸去扶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不是这几日来第一个要他还钱的人。自那日与陆无咎在街头闹掰之后,“柳骗子”的论断不胫而走,已经人尽皆知。
于是,就有人来天机堂前闹事,要求退还被“骗”的钱财。来闹事的人里,有对传言信以为真的,有故意刁难的,也有趁火打劫的,比如眼前这位老人。
柳宁轩望向地上老人颤抖的身躯,他显然是心虚的,但并不妨碍讹钱的进程。
老人哭得愈发大声——
“我家老婆子死得冤枉啊......”
“我也不要你赔我老婆子的性命钱,你就把当初的算命钱还我就好了啊......”
“骗人钱财害人性命,你......你也太黑心了!”
柳宁轩叹一口气,还是弯下腰去扶他:“老人家,您先起来......”
门口一个悍夫帮腔,煞有介事:“柳骗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付语嫣有些顶不住了,问道:“轩哥,我们......要还吗?”
柳宁轩压低声音:“不还。”
付语嫣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柳宁轩如此干脆利落。她以为,以轩哥的温和脾性,定会顺着老人家的意。
柳宁轩见状,拉着她背过身去,低声道:“若这时还了,便真是认了我‘柳骗子’的身份了。”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若开了这个头,此后得有多少窟窿要他填啊!
他想想都心里发怵。
付语嫣点点头,柳宁轩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没事,交给我。”
“喂!骗子!你别装聋作哑!”那悍夫喊道。
“我不是骗子。”柳宁轩回头,平静道。
那悍夫冷笑一声:“你还以为大伙儿信你是那个神算子吗?做梦去吧!你也不看看门外,那可是成亲王府的聘礼!”
柳宁轩闻言,这才意识到方才外头似一直有吹打之声。他望向门外,训练有素的家丁正把路人往两旁引,给浩浩荡荡的车马让路。车厢盖着红毛毡,四个角挂着金铃和玉佩,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和马蹄声混在一起,如同奏乐一般。一车车绫罗绸缎与珠宝翡翠如流水般像远处行去,把男方的家底和诚意全亮了出来。
街上的老百姓都挤在路边看,一边看一边夸,都说这金家姑娘有福气,这样的聘礼规模,十里八乡都少见。
“怎么样,嫉妒的发疯吧?人家要娶的是那金家的高门闺女,你是什么东西也想攀成亲王的高枝?”悍夫嗓门又粗又亮,带着一股子嘲弄味。
“是么?那要恭喜金小姐了。”柳宁轩语气淡淡的。
那悍夫仍在刁难,什么肮脏话都往外蹦。趴在地上的老人家似是嚎累了,一动不动的,几乎要昏睡过去。
柳宁轩只默默听着,也不反驳,安静地将桌上紫烟炉熄了,用手帕耐心擦拭着。
几番攻讦下来,那悍夫只觉拳头打在棉花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捋起袖子,正欲上前动手,却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小厮钻了进来。
那悍夫心道:难不成哪个富老爷也派下人来讨债了?
奇怪的是,那小厮满脸堆笑,正想钻到柳宁轩耳旁低语,却被柳宁轩拦下:“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小厮笑着点点头:“少爷,老爷请你即刻回去一趟。”
此言一出,那悍夫一惊,门口围观者小声嘀咕:“少爷?谁是少爷?”
“现在么?这么着急?”柳宁轩没有理会看客们,面色平淡地问那小厮。
小厮赔笑着贺道:“那可不嘛!是天大的喜事,老爷自然是欣喜若狂,叫您赶紧回去呢。”
周围人越听越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唯独柳宁轩了然,不经意间嘴角漾起会心一笑——
成了。
人人都以为“成婚论破”已成定论,殊不知——今日是十五日的最后一天。
“麻烦让让。”他起身站在发愣的悍夫跟前,仍是一副恭敬有礼的模样。
“什么情况?”那悍夫目光疑惑而警觉,缺不敢再大声嚷嚷。
门外有消息灵通的,气喘吁吁地跑来:“那聘礼没送去金府,送进的是柳府的大门!”
“......哪个柳府?”
“还能有哪个柳府?自然是大行令的柳府!”
众人哗然。
柳宁轩头也没回,没听见似的,悠然离开了。
*
柳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大堂内摆满了成亲王的聘礼,管事的下人侧着身才硬挤进去,扭着手腕记下清点好的礼品。
柳宁轩走过,遇见的满是迎上来的笑脸,一反常态。
然而,书房中却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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