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感疯狂焚烧顾千筠坚强的心,仿若置身于扑不灭的火焰中,她无法再多待一秒,捂着心口跑出去了。
苏然察觉出不对劲,急忙追上去,“千筠,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
这件事把顾千筠击垮了,她将所有错归咎到自己身上,因为她足够善良。
走出医院大门,离开封闭环境,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苏然安慰道:“千筠,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太自责了,我想湄溪肯定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顾千筠倚着潮湿冰凉的墙壁,冰感能让她心中的痛楚减轻几分。
“可是她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
“不,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情。”
苏然低头去踩地上的雪,继续说:“如果非要争一个谁对谁错,那全都是我的错。”
“你一直做得很好。”
苏然怅然若失道:“我有错,我错在一直把自己当成受害者,实际上,从始至终,我都是那个插足的人。”
“插足?”
苏然眼泪擦多了,眼睛很肿。
“是你们先认识的,如果后来我没去认识你,我们俩没有走得很近,湄溪就不会因此失去安全感,变得患得患失。”
顾千筠无法反驳,费力地喘了一口气。
“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处理好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也是我在很多时候忽视了她,她跟我在一起并没有变成一个更好的人,这段感情没有赋予她任何正向价值,反而让她从一个积极乐观的人变成一个消极悲观的人,我可能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但我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湄溪是我最好的朋友。”苏然顿了顿,苦笑着把话说完,“你也是。”
沈湄溪留下的那封信,让顾千筠和苏然之间的误会解开了,但苏然应该不会跟顾千筠讲出那句我爱你了,她怎么能踩在沈湄溪的鲜血上去爱顾千筠呢,她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脚下的雪凝成冰,屋顶的猫不睡觉。
顾千筠什么都看得见,却什么都不想看,看什么都像刀疤,看什么都血流成河。
苏然摊开手心说:“这是刚才从信封里掉出来的戒指,被我捡到了。”
顾千筠拿起那枚银戒指。
她记得有一次去骥岛旅游,途中她们吵架了,沈湄溪一气之下把戒指顺着车窗扔了出去,旁边刚好有一片沼泽地,戒指被扔到那里了。
沈湄溪什么时候把戒指捡回来了?
“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
顾千筠擦着带有血迹的戒指,擦到没有力气,她说:“我早就原谅你了,只是,我怕是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了。”
沈湄溪用最极端的方式,让顾千筠永远记住了她。
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就这样结束了自己鲜活的生命,把自己装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从此她的名字镌刻在冷冰冰的墓碑上,蓝天白云,黎明黄昏,都与她无关了。
沈湄溪毁掉自己的同时,也毁掉了顾千筠,还有时安的三个愿望。
.
大年初三。
一大早,顾千筠给顾淑梅打电话说她今晚就回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安听见了,走过去问道:“太奶奶,顾姨要回来了吗?”
顾淑梅点点头,慈蔼道:“孩子啊,你看你这脸都瘦一圈了,你快去吃点饭吧,不然千筠看见你该担心了。”
时安很听话,“好。”
她坐在餐桌前很久,也没吃下几口饭,放下筷子,她抬头说:“太奶奶,我想回家等顾姨,要不然她还要来接我,要绕路,太折腾了,我怕她会累。”
“回去?你先吃饭哈,等会儿再说。”
顾淑梅咳了两声,朝正在小花园收拾积雪的牛方平走去,“老头子啊,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牛方平摘下手套,“又咋了,你别鬼鬼祟祟的行不行,有事说事。”
“哎呀,你小点声。”
顾淑梅压低声音说:“千筠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安安和我说她现在就要回去,我也不放心啊,湄溪出事以后,我这心里一直后怕啊。”
提起沈湄溪,老两口也是一脸不忍心。
牛方平想了想说:“她想回就让她回吧,这孩子懂事,不会出事的。”
“可是……”
“放心吧,不让她走的话,她待着也不舒服,以后再不愿意来了怎么办啊。”
牛方平把雪铲放到一边,喊了管家张姐过来,“小张啊,你给小李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安安,把安安送回家。”
张姐连忙点头:“哎,好嘞。”
时安去房间收拾东西,她怕给别人惹麻烦,主动提出想现在回家是因为就快离开了,她想去属于她和顾千筠的家再多待一会儿。
那里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司机把时安接走后,顾淑梅坐立不安,她给顾千筠发了短信。
【千筠啊,安安已经回家了,你忙完了就早点回去,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这条短信,顾千筠直到晚上七点才看见。
沈父沈母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苏然打算再陪他们几天,她拉着顾千筠走到一边。
“千筠,你回家吧,你也很久没合眼了,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
顾千筠盯着那条短信,心中阵阵不安,“辛苦你了,叔和姨就拜托你照顾了。”
“放心吧。”
顾千筠把车开得很快,到了家楼下,停好车,她快步往家走,没走几步,她停下步子,鼻子泛酸了。
眼前的人,着实太让人心疼了。
顾千筠甚至能想到,刚才时安孤零零地坐在卧室小沙发上,久久凝望窗外,看见她的车,飞快地跑出来了。
时安等了她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十个小时。
她不知道。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时安穿着单薄的毛衣,脚踩小鸭子拖鞋,她念旧,同款拖鞋从八岁穿到十岁,从小号换到大号。
她不管不顾地朝顾千筠飞奔而来,脚步笨拙到感觉随时要跌倒了。
“你慢点啊。”
顾千筠大步上前迎她,“慢点,安安,别摔了。”
风声更大。
时安没听见,她不顾一切地奔跑,因为她太想顾千筠了。
就要扑进顾千筠怀里了,只差几步了。
偏偏脚下踩住的那块雪结成了冰,时安脚一滑,重心朝前,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
“哎呦,好疼。”
顾千筠心疼死了,过来握住时安的手把她扶起来,再摸摸她的胳膊和腿。
“哪里疼啊?快回家,我看看摔到哪了。”
顾千筠的手很暖和。
时安有点冷,她把顾千筠的手牵得更紧了,“我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
顾千筠脱下身上棉袄把时安包住,“怎么穿这么少就出门了,生病了该多难受啊。”
“我不冷,顾姨,你穿吧。”
时安想脱下衣服,但顾千筠把她搂得很紧,根本动弹不得,她怕顾千筠冻着,只好加快步伐往前走。
顾姨,你回来了,真好。
一路无言。
回家后,进门换完鞋,顾千筠推着时安去浴室,“快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时安扶着浴室门,不动弹了。
顾千筠纳闷道:“等什么呢?”
时安眼里忽闪泪花,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顾千筠。
顾千筠明白时安的有口难开,她把时安搂进怀里,温柔地顺着她的头发。
明明在静默,却好像说了很多很多话。
时安不禁泪如雨下,她了然,自己不该缠着顾千筠不放,毕竟她的人生怎么看都是破烂不堪的。
顾千筠不一样,不仅有优渥的家境和不俗的家世背景,还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她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不该被谁拖累。
时安有自知之明。
.
今年春节多雪,大雪一场接一场地下。夜深了,窗外刮起狂风,敲打窗户发出诡异声响。
时安平躺在床上,用手指去抠睡衣纽扣,“顾姨,你睡着了吗?”
“没有。”
时安翻了个身,脸朝向顾千筠,“我也睡不着,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当然能了。”顾千筠正要去开灯,时安伸手拦住她,“不要开灯。”
顾千筠偏过脸,声音艰哑,“对不起,安安,答应带你去的地方,没有去成。”
眼泪尽情流淌,时安尽量让语气轻快起来,“没事的,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想去就能去,而且最近天太冷了,我也不想去。”
“懒虫。”
时安笑了笑,“是啊,我是懒虫。”
话题戛然而止。
顾千筠身体很乏,眼皮上下打架,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很快睡着了。
听着顾千筠均匀的呼吸声,明知什么都看不见,时安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
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你了,我的顾姨。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不,是既普通还很讨人厌的人,就连刚才想跟你说几句好听的话,我都张不开嘴,我嘴笨,敏感还爱哭。
所有不被人喜欢的缺点,我全占了。
就是这样一个自认为自己处处不完美的时安,会因为担心吵醒顾千筠,下床的声音轻到极致。
她总是习惯照顾别人的感受。
衣服已经装进书包里,小格里还装着几张零钱,足够坐公交了。顾千筠给她的红包,她全都放在抽屉里,一分没有拿走。
换好衣服,时安来到床边,想再看看顾千筠的脸,一不小心摸到顾千筠的手,她瞬间急了,随后开了灯。
只见顾千筠额头上都是汗,嘴唇发白,八成是发烧了。
时安担忧地唤了一声:“顾姨?”
顾千筠没醒。
时安慌了,摸了摸顾千筠的额头,很烫,她小声呢喃道:“发烧了,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
她一秒都不耽搁,快速行动起来,用冷水洗了一条毛巾,叠成丑丑的长方块,敷到顾千筠额头上。
毛巾热了她就再去洗一遍,一整晚,她一直在做这一件事,不知换了多少次毛巾。
天快亮了,顾千筠好像退烧了,时安趴在顾千筠胳膊上睡着了。
阳光正盛,沉睡的人终于苏醒了。
顾千筠抬了抬胳膊,时安抬了头,四目相对,她们都愣了。
还是时安先开口说:“顾姨,你昨晚发烧了。”
顾千筠看见枕头旁边那条已经被屋里热气烘干的毛巾,立刻明白过来。
“你是不是一夜都没睡?”
“没有,就一个多小时没睡吧。”
时安怕说多了会露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要往外走。
“你等等。”
时安回过头,“怎么了啊,顾姨,干嘛这么看着我?”
顾千筠坐了起来,“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时安这才意识到昨晚过于紧张,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睡着了,她支支吾吾道:“我……我昨晚看你发烧了,在想要不要把你喊醒,陪你去医院,一时着急,我就先把衣服穿上了。”
顾千筠皱眉,第一次用非常非常严肃的语气跟时安讲话。
“时安,说实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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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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