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应该是从卧室传出来的。
刚刚明明看过了，里面没有人。
顾千筠心乱如麻，快步走进卧室，颤着音喊道：“安安。”
往里走几步，她鼻子酸了。
时安坐在床里侧的地上，身上脸上都是泥土，仔细一看，还带着些许血渍。
顾千筠气都没顺平，一把抱住时安，“安安，你吓死我了。”
时安轻轻把她推开，“别抱，我脏。”
顾千筠没松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蔓延疯长，她问：“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时安表情木讷迟钝，避开顾千筠的眼，小声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视线飘忽，不敢跟顾千筠对视。
顾千筠紧紧握着时安的手，“有心事一定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时安双眼泛泪，怎么都张不开嘴，她知道顾千筠能带给她光明和爱，但她只想往后退，退向旷荡的沙漠。
她不能拖累顾千筠。
她低着头，反反复复练习表情，抬头瞬间，给了顾千筠一个拙劣的假笑，“好，我都答应顾姨。”
“真乖。”顾千筠顺着时安乱糟糟的头发。
顾千筠太温柔了，无论是语气眼神还是抚摸时安头发的动作，惹得时安心里直痒。
时安不敢太贪恋顾千筠的好，找借口离开，“顾姨，我想去洗澡。”
顾千筠暂时松口气，“好，去吧。”
时安起身走了，没有看见身后顾千筠挂在眼角的泪。
顾千筠怕了。
浴室里。
时安站在花洒下面，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她已经洗很久了，从热水到温水，再从温水到冷水，很奇怪，她丝毫感觉不到冷，她把自己忘在这里，忘在那里，只留一片青黑色的背景，而她，走进了那片腌臢地。
后面一直有人在追她，她一直在跑。
她没有时间哭泣，只能往前跑，只要停下脚步，噩梦中的情景就会再现。
世界灰且低，轰隆一声，天空倾倒下来，抬起头，眼见就要砸向头顶了……
她终于清醒了，放声大哭起来。
幸好水声掩盖住哭声，外面的人听不见。
哭够了，她关掉花洒，边擦身体边想，下次再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不要再往泥坑里跑了，顾姨会担心。
顾千筠久久不见时安出来，走到浴室门口，喊道：“安安，还没洗完吗？”
时安眼神慌了一瞬，擦身体的动作变快了，“洗完了，马上出来。”
顾千筠这才放下心来，回到沙发等时安。
约莫十分钟过后，时安出来了，她的脸发白到极致，是那种很憔悴的白。
顾千筠看了一眼，紧张地问：“安安，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冻着了啊，快过来。”
时安迅速挺起腰杆，使劲拍了拍胸脯，“顾姨，你又大惊小怪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好着呢。”
顾千筠不是好糊弄的，她面色凝重，不容置喙道：“快过来。”
时安挪着步子，磨蹭着过去了，走到离顾千筠还有一米的地方，她停步了。
顾千筠朝她伸出手，“再过来一点。”
时安吸了一口气，没敢呼出去，点了点头，听话地过去了。
顾千筠接过时安拿在手里的毛巾，微仰头，仔细替她擦还湿漉漉的头发，不时有水滴向地板，沙发，还有顾千筠裸露的脚背。
水珠找到了好去处，赖皮狗一样在顾千筠脚背翩翩起舞，最后变成一道长长的痕，消失不见了。
真有趣。
时安突然感觉心透亮，顾千筠在前方等着她，她有那么一点敢向前走了。
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顾姨。”
“嗯？”
时安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对她来说，表达太难，顾虑太多，不如不说，她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叫叫你。”
顾千筠收好毛巾，拉着时安坐下，“既然没事，那你为什么要不开心？”
不安的感觉又出现了，时安急需一个依靠，于是她将自己藏在顾千筠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腰，“顾姨，等你不忙了，能带我去看看爸爸妈妈和爷爷吗，我想他们了。”
顾千筠拍着时安后背说：“好。”
“他们也会想我吗？”
“当然会啊，你是他们最在意的人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来看看我，我都快忘了他们的样子了，他们怎么能那么小气，连我的梦里都不肯来，我好想他们啊……”
时安窝在顾千筠怀里睡着了。
梦里，车辆川流不息。
时安看见了鲜血，救护车，还有她日思夜想的家人，她没有害怕，也没有哭，笑得像个吃到糖的孩子，哽咽道：“你们终于肯来见我了。”
.
这段日子，因为时安，顾千筠和苏然联系得越来越频繁，整个四月五月，她们几乎每天都有聊天。
好几次，苏然差点就克制不住要讲爱了，但她生生忍住了。
但爱是最不讲道理的事，理智能克制住一次，克制不住一百次。
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日，时安正在书房看书。
顾千筠端着牛奶走进来，“安安，等会苏老师会过来。”
时安喝了口牛奶，“顾姨，你不用管我，我就在书房待着，哪也不去。”
顾千筠温柔道：“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嗯。”
顾千筠边看手机边出去了。
房门关上，时安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眼神落寞地把空气看穿。
可是顾姨，我多希望你能来打扰我，永远打扰我。
半小时后，敲门声响起，顾千筠去开门了。
苏然穿着简约，黑白配，长发简单盘起来，化了淡妆。
顾千筠看了她一眼，笑道：“今天妆化得真好。”
苏然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脖子。
她们看着对方，默契地笑了。
苏然开玩笑道：“怎么还挡着不让我进去呀，不让我进，那我可走了啊。”
顾千筠往左侧移了两步，给她让出位置，“随便你。”
苏然倒是没客气，直接换鞋进来了，“来都来了，不进来岂不是太亏了。”
进门后，她四处看了看，问：“时安去哪了，怎么没看到她？”
顾千筠指了指书房，“安安在看书，我们去阁楼说吧。”
“行。”苏然晃了晃手里拎着的酒，“我带了两瓶好酒，咱俩喝点吧。”
顾千筠带着苏然往阁楼走，“好啊，很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
苏然跟在顾千筠身后，轻轻笑了。
阁楼宽敞明亮，支了一张四方桌子。
她们面对面坐，边喝酒边聊天，不知不觉，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
酒劲很大，她们都有点上头了。
苏然脸颊通红，“千筠，上次和你这样喝酒，还是你上大学的时候，一转眼，过去也有好几年了。”
顾千筠神情恍惚，“那时候，有你，有我，还有湄溪，真好啊。”
沈湄溪是她们心里共同的结，沈湄溪人已经不在了，可她们两个，没有一刻释怀过。
两双眼毫无征兆地对视。
苏然直直地盯着顾千筠温柔的脸庞，心骤然间跳得很快，这一刻，除了顾千筠，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她任性地问：“千筠，你爱过我吗？”
顾千筠手一抖，酒溢出酒杯，她用纸擦着桌面，平静道：“爱过。”
按理说，苏然应该开心的，可她非但不开心，反而更难过了，她彻底失去理智，一次性把话问个明白，“那现在呢，你还爱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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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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