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蜀中地湿,多虫豸。此香囊带在身上,可驱避些许。”那人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过。
说完,那人愣了一下,白纱微动:“你说你叫……王勃?可是那十岁批《汉书》,弱冠登进士,名动王府的王子安?”
王勃见对方体贴,又点出自己履历,更是不敢接那香囊,而是再次拱手:“正是在下。今日多谢兄台好意,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来人微微颔首:“范阳,卢照邻,字昇之。”
卢照邻?写《长安古意》的卢照邻!王勃心中剧震。他曾为那首诗里炽热奔放的生命力与繁华下的暗流深深打动,更曾为诗人因诗获罪、身陷囹圄而义愤填膺。
没想到,竟在这蜀地江边,遇见了这位心仪已久的才子!
“原来是昇之先生!”王勃顿时忘了虫子的惊吓,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久仰大名!《长安古意》,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卢照邻帷帽下的面容似乎也露出一丝笑意:“王子安之名,卢某亦如雷贯耳。”说着,他抬手,轻轻拨开帷帽前的轻纱,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双目却清澈透亮。
一番对话,才子相逢,惺惺相惜。卢照邻热情相邀:“此地非说话处,子安若不嫌弃,可愿移步至寒舍一叙?”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王勃欣然应允。
二人同行至一处雅致院落外,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衣裙的女子正蹲在门前,给一只白色小猫喂食,发髻上簪着一枚精致的珠花簪子。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卢照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但看到卢照邻身边跟这个陌生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连忙站起身,双手不安地来回搓着。
卢照邻眉头微蹙了一下,但随即舒展,用一种极为自然的,甚至有几分亲昵的语气道:“珍娘,有客至,去备些饭菜,再打壶酒来。”
那被称为珍娘的女子飞快地瞟了王勃一眼,礼貌地敛衽一礼,便转身匆匆进了院内。
王勃心下了然。
他看得分明,卢照邻束发的簪头上,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而那女子发间的珠花,无论是玉质还是色泽,都与这蝴蝶簪子如出一辙。
这正是时下流行的“蝶恋花”对簪,一分为二,男女各持一支,寓意白首同心。
不多时,饭菜齐备。珍娘手艺极佳,虽多是家常菜蔬,却整治得色香味俱全。
三人围坐,卢照邻正式介绍道:“这位是郭珍娘子。”王勃连忙见礼。
“这位王勃,王子安。”卢照邻向郭珍引荐,郭珍颔首:“久仰先生大名。”
席间,话题从长安风物、诗牌趣闻,到蜀地秘辛、诗文切磋,倒也气氛融洽。令王勃惊讶的是,这位郭珍娘子并非只是默默布菜斟酒,时而也会对某些话题发表见解。言辞不失温婉,却每每切中肯綮,颇有见识,不禁让他又高看了几分。
饭毕,郭珍收拾碗筷,卢照邻便引王勃至书房,叙谈饭桌上未竟之语。
而那未竟之语,便是眼下诗牌上最炙手可热的话题——第二季《大唐好诗歌》。
“此次大赛,由天后亲自领衔,声势远超上届。”卢照邻拨弄着茶盏,“魁首可直入中枢,诗牌名号永驻金光,一言一行,自是权威。更甚者,每年还可从嘉州矿脉分润,其利远胜朝廷俸禄。”
说到这,他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天后如此求贤若渴,开出的价码,当真是……令人心动。”
王勃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对朝堂政争素无兴趣,但这样一个能向天下人展示才华,尤其是能与上官仪那“老顽固”以及他那浮靡诗风一较高下的舞台,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至于那些丰厚的奖赏,在他眼中,不过是“顺手而已”的彩头。
“昇之兄大才,难道不想一试?”王勃机敏灵动地目光看向卢照邻。
卢照邻何等眼力,早就看出了王勃眼中燃起的斗志,此话虽是问自己,实则是在表达他王勃心中所想。
“放逐之人,安敢论诗?倒是子安正当其时,以子安之才,借此好风,青云直上,并非难事。”
“昇之兄何必妄自菲薄!”王勃打断他,“丈夫志四海,难道要郁郁久居此‘天府’,空度余生么?”
此话一出,点燃了卢照邻内心数十年的寂静。
“自是不能。”
但他毕竟比王勃阅历丰富,考虑的事自然更多:“初赛诗篇需八百金叶子,若能进入决赛,随之而来的长安登台,更需精妙诗文与……嗯,‘排场’,这些皆需稻粱支撑。光是重返长安的盘缠,便非小数。更何况……”
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放逐之人,安敢论诗?”
此话如一盆冷水浇下,王勃瞬间冷静。
他苦笑一声:“昇之兄所言极是。名望与资金尚可设法,然则,这‘戴罪之身’,恐是最大阻碍。”
卢照邻也陷入沉默,这确非易解之题。
正当书房内气氛微凝之时,案几上的诗牌突然泛起微光,朱雀门诗板上,一条新词条迅速攀升:
【洪都府急募!滕王阁新成,阁主李元婴悬重金,向天下征集赞辞,文体不限,优中选优者赏千金!】
王勃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紧紧盯着那“重金”二字,眼中熄灭的火光骤然重新点亮,他猛地抬头看向卢照邻:
“昇之兄,机会!机会来了!”
①出自王勃《山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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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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