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理屈之时,往往会将自身的错误强加在他人身上,通过以白诋青来掩盖自身的心虚。
梁国栋在发现自己错怪常淑华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道歉,而是自身颜面受损,故而恼羞成怒,罗列出一连串常淑华所谓的过错。
这一类人刚愎自用、心猿意马,看似是社会的执棋者,实则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棋子,他们自私卑劣、胆小如鼠,喜欢拿鸡毛当令箭,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成为一头猛虎。
与梁国栋相比,常淑华太过懦弱,多年的逆来顺受已经变成嵌如脖中的铁枷,与她融为一体,要么承受,要么死亡。
李乘歌不愿同情这种人,可也并非同意他们咎由自取这种说法。
当局称迷,傍观见审,常淑华身为局内人,没法超脱,李乘歌作为局外人,无法理解。
勇气,并不是人生来就具备的品质,相反地,它是后天千锤百炼而成的筋骨。
一个人是否强大,关键在于是否拥有勇气,他要敢于展现自己的优势,敢于接受自己的短板,敢于直面每一次恐惧的战栗,敢于承受每一次爬起的痛楚,敢于坚守,敢于改变,敢于生,敢于死。
然说来容易做来难,纸上谈兵的空想不切实际,付诸行动的第一步更是难如登天。
常淑华的确懦弱,可错不在她,梁国栋才是应受谴责之人。
“你早该离开他的。”李乘歌惋惜道。
“我……我不想……”
“不想让父母担心?”李乘歌摇摇头,将纸张甩了甩,纸张如遇水般消融了,“梁国栋对你的行为不是家.暴,而是故意伤害,你的退让只会助长他的恶行,你当真以为,只要你悄无声息地背负这一切,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常淑华的双手紧紧抓住桌子,她缓缓抬头,泪珠震落。
“头七还魂,那个雨夜,梁国栋对你做了什么,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常淑华突然崩溃地大哭,陈三愿听得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还可以告诉你,他们执念未消,一直徘徊在你的身边,你自杀的那晚,梁国栋打你时,明知无用,他们还是趴在你身前挡着,你割腕后,母亲哭晕过去,父亲拼命按住伤口,直至你被送上救护车。”
陈三愿不解地看向李乘歌,明明常淑华已经伤心欲绝,为什么还要将这些告诉她?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啊!”
常淑华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一家三口的幸福画面:她第一次做蛋炒饭那次,咸得要死,可爸爸妈妈还是一粒不剩地全吃完了,第二天两人双双哑了嗓子,挂吊瓶时,常淑华无意间瞥到了妈妈的朋友圈。
[我姑娘真棒,完美继承了她妈的厨艺!]
[记录小棉袄第一次下厨,好吃!]
她哭了,不知是愧疚还是幸福,转身扑到了他们身上。
……
“川上谶言,夫亡子徙,寿延孤星。常淑华,你是去,是留?”将最后一杯茶斟满,李乘歌问道。
“死都死了,不必再折腾了。”常淑华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没有脸面去见他们,即便是脱离了梁国栋的魔爪,也没有活下去的支撑了。”
常淑华端起茶杯,正欲喝下,一旁的陈三愿突然冲了过来。
“啊……啊啊啊……”
陈三愿拍着桌子,指了下杯子,又使劲挥了挥手,然后快速比划起来。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用死惩罚自己?你的爸爸妈妈那么爱你,怎么会怪你呢?现在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应该好好把握住呀,只要能活着,一切都不算太糟,你可以重新开始,去看太阳,去吹风,去散步,做自己喜欢吃的饭,带着爸爸妈妈的照片去旅游,这样子,不也很幸福吗?]
“哇——”
陈三愿被李乘歌按着脑袋拽至身后,瞪了他一眼:“等回去再跟你算账。”
陈三愿缩了下身子,目光却没有躲闪,因为李乘歌的眼神并不凶,更多的是惊讶,而且若是真生气,定不会叫他说完才阻止。
所以,祖宗也一定很想让常淑华活下去吧?
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平常……他似乎并不在乎他人的生命,还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
祖宗身上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李乘歌转过身去,瀑布般的头发在陈三愿脸前晃了晃,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常淑华愣在那里,双手微微颤抖。
她虽然不知道陈三愿的意思,可从他的眼中,她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幸福。
他想让她活。
她……到底要不要活?
李乘歌没有催促,阴遣的规矩,只劝三次,最后一杯茶水喝完前,一切未定。
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手,常淑华苦涩地笑了一下:“都已经这个岁数了,我的生命,或许早已被大雪埋葬。”
“年龄不是衡量生命是否有意义的标准,活一天与活十年没有本质区别,重要的是你怎样去活,以什么样的心态去活,为了什么而活。生命本身没有意义,是你做的一切令它鲜活,人间很少有奇迹,数不胜数的是苦难与折磨,而让你活下去的理由,不是春天,而是自己。”
常淑华的心脏“咚”的一声传来回响,那个小小的她,用稚嫩的双手挣断枷锁,点燃婚纱。
“爸爸妈妈要努力活哦,不许丢下我一个人,要死我们就一起死。”
“我不管我不管!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那……那我答应你们,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你们的照片,你们……你们一定要陪着我呀!”
……
“常淑华,这是第二次询问,你是去,是留?”
李乘歌的声音如古钟将常淑华震醒,她释然地笑了一下,坚定道:“多谢大人,常淑华,领受阴遣。”
李乘歌微微一笑,点了下头,朝另一侧船头走去。
陈三愿听到这句话后,热泪盈眶,见李乘歌走了,忙跑回角落,后背冲外蹲着。
常淑华离开船舱前,朝陈三愿深深鞠了一躬。
渡舟行驶了大概十分钟,再次靠岸。
“出来。”
李乘歌的身影在帘帐前一闪而过,陈三愿连忙跟了上去。
下船后,李乘歌从一旁的石壁上拔下一把匕首,在渡舟的船身上刻下“常淑华”三个字,随后划破掌心,将手掌按在墙上,阴风乍起,往生门再次浮现。
陈三愿揉了揉眼睛,他确信自己没看错,刻在船上的“常淑华”闪着光,随后化作一根黑线,缠绕在了李乘歌头上。
“幽霙大人,多谢您。”常淑华诚挚道。
“职责所在,往生无悔。”李乘歌鞠躬。
常淑华离开后,李乘歌用刀把在石壁上敲了一下,往生门的漩涡瞬间调转方向。
他又把刀插了回去,不冷不热道:“走了。”
“啊……”
在外苦守的巴储见往生门有了动静,立刻站了起来。
“祖宗。”
李乘歌推开巴储欲搀扶他的手,快步走到沙发前坐下,按在脸上的手微微颤抖。
“啊……”陈三愿焦急地看向巴储。
[祖宗怎么了?]
“正常现象正常现象,阴遣相当于介入他人因果,谶言相告也有违天道,简单点来说,就是幽霙阴遣,自身需要遭点罪。”巴储边说边把准备的甜品摆了出来。
[遭点罪?可祖宗……祖宗看上去很痛苦,连他这样厉害的人也会如此吗?]陈三愿担忧地蹲在李乘歌身边。
他的手还在抖。
“天道不可违啊,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巴储叹了口气。
“巴储。”李乘歌开了口,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我在呢祖宗!”巴储端着两盘巧克力派凑上前去。
“陈三愿……他能看到魂魄,这是怎么回事?”李乘歌将手拿下,那双眼睛仍是血色的。
“啥?”巴储愕然。
李乘歌瞥了陈三愿一眼,叉起巧克力派咬了一大口:“我说这条狗能看到魂魄,跟人家比比划划半天,以为人家能看懂呢。”
陈三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低下头,往旁边挪了挪。
“三愿,你真能看到啊?”巴储蹲在他旁边问道。
陈三愿点了点头。
“那平常校园里那些鬼魂,你也能看到?”
陈三愿摇了摇头。
巴储疑惑道:“奇了怪了,难不成不是阴阳眼?”
连吃两个巧克力派后,李乘歌的状态好了许多,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指着一旁的饮水机道:“找个鬼试试不就知道了?”
巴储立刻起身,接了杯水倒在地上,随后揪出来一只水鬼。
“大人,找小的有何……”
水鬼话还没说完,就被巴储拎到了陈三愿面前。
“三愿,这只水鬼能看到吗?”
陈三愿还是摇头。
“看来是只能看到阴遣的魂魄了……”
巴储还在思考中,那水鬼就发了狂般冲向陈三愿。
陈三愿只觉浑身一凉,像是有人往他的骨髓缝中倒了一桶冰水,意识便消失了。
“啊……”
陈三愿身子一晃,跪在地上。
异物从体内抽离的一瞬间,他又恢复了支配身体的感觉。
“当着老子的面附身,勇气可嘉啊。”
巴储同情地啧了啧嘴。
祖宗一笑,生死难料。
“嘭”的一声,水鬼的魂魄在三人面前炸开了。
李乘歌又拿起提拉米苏吃起来,用脚尖轻轻碰了下陈三愿:“你也太废物了吧?这等程度的水鬼,刚附身就没意识了?”
陈三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只觉得好冷,然后就没感觉了。]
“啊……真麻烦。”李乘歌将提拉米苏放下,换了盘松饼。
陈三愿知道自己给李乘歌添麻烦了,只能强笑着,什么都没说。
“快起来吧,三愿,别在地上跪着。”巴储把陈三愿拉起,帮他拍了拍腿上的灰。
李乘歌吃腻了,喝了口咖啡,继续闭目养神。
“三愿,看看,喜欢吃哪个?”巴储推过去一盘抹茶千层。
“他还有不喜欢吃的?”李乘歌轻哼一声。
陈三愿低头一笑,指了下李乘歌吃剩的那盘提拉米苏。
“这……祖宗,您还吃吗?”巴储放低声音问道。
“他要吃就吃,我不是说了,他是狗吗?”李乘歌的眉毛皱了下,又舒展开来,嘴角微微扬起。
“啊……”
陈三愿将抹茶千层推到巴储面前。
[你吃。]
巴储吸了下鼻涕:“三愿长大了,懂得心疼老爹了。”
陈三愿笑了笑,端起提拉米苏吃起来。
好甜。
比白糖还甜。
“恶心。”李乘歌道。
巴储看向李乘歌道:“我闭嘴,我闭嘴。”
20点59分,和谐的三人组。
愿天下爸爸妈妈长命百岁[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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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淅沥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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