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老四的问题还没解决。
我的水杯又被摔坏了。
水杯是我妈送我的。
知道我不爱喝水,我妈随手给了我一个杯子。
杯子很丑。玫红色,杯身又粗又大,透明塑料材质。
上面没有Logo也没有价钱,看起来是个便宜货。
但我妈给我的时候是崭新的,杯子年龄比我大。
是我妈做生意第一年赚钱后奖励自己的礼物。那年我妈20岁。
我嘴巴嫌弃,还是收下杯子。
杯子我用了小半年,从没让它受过伤。
课间回来的时候,杯盖已经被摔碎。
我在桌上发现了大粒碎片,把碎片装进杯盖,还是合不起来。
我只能弯腰在桌边寻找,桌底缝隙,椅子下面都是毫米大小稀碎的碎片。
往杯盖上无论如何粘粘,都不能拼成一个凑合的杯盖。
最终我放弃了。
失神地望着杯子,不愿扔。
我趴在桌上。
大腿绵绵的触感,桌下一刹那微风,带着熟悉的淡香。
我压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也没心情抬头。
触感跟随风消失。
过了会儿,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从臂弯里伸出头。
她就在我身边。
蹲着身子靠近我的座位。
仰抬的头,我瞬间撞进了她透亮的眼。
清澈似水波,却要将人吸入。
抚耳问声,似沙砾摩挲。
“你怎么了?”
她昂头看了眼前面的老师。
还是那般柔声,“怎么不听老师上课?”
好看的眉毛微蹙,对上她的关切。
眼泪已经注蓄眼眶。
我强忍着,努力强忍。
其实我很爱哭,生病会哭,受伤会哭,吵架也会哭。
但我不敢,我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哭。
会被抓住弱点,会被瞧不起。
哭了,也不会有人来安慰我。
她看见我不受控流落的眼泪,无措瞬间晃过。
她为我让了道,问:“你要出来吗?”
我用手心擦拭眼睛,眼中的液体却越发放肆。
最后只能用手臂尽可能遮挡此刻的狼狈。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出来我们聊聊,好不好?”
尾音像是羽毛吹拂,眼泪再次外溢。
我使劲擦脸,皮肉扯到扭曲发疼。
却根本抹不掉湿润的液体。
我只能背过身,拼命甩头。
许久之后,我感觉到身边人在移动。
她正屈膝向后退,看着我的眼始终如此。
“你随时来找我,我都在。”
我没有去找她,只是在其他老师叫我的时候去了办公室。
离开时,她看见了我,动了动唇。
我的脚步也不自觉靠近。
直到其他同学去到她座位。
我的脚生生定住,然后转了向。
一个学期浑浑噩噩还是过去了。
我的最终成绩不算理想,但同以前比起来,涨了洪水的高。
我还算冷静,但我妈高兴坏了。
从我放假回家的第一天就开始伺候我,好吃好喝,不用早起。
也不催我写作业,还主动给我钱出去玩。
以前我妈总是表现的对成绩不在乎,健康最重要。
结果看见我不错的成绩,高兴又激动。
看来以前的不在乎都是装的。
我没什么朋友,现在和老四还在僵持中。
连带着老二也不太说话。
只是偶尔去老白的店。玩玩咖啡,坐着发呆。
老白让我把钱和雨伞还给夏舒,我不愿意。
只叫老白放着,夏舒应该会来吧?
我没有答案。
过年对于老一辈来说不止是节日,更是她们偷懒的借口。
我们家人多,三天两头就吃饭。
我妈往年都都属于八卦别人家孩子的性格。
今年突然转性,开始给亲戚分享我的成绩。
“小朋友,你今年学习好不好?”
我妈抓了个亲戚的小孩问。
小孩极不情愿的给我妈说了期末成绩。
我妈表情夸张,“那不行哦。”
“你要学姐姐,姐姐在学校里面考了前四十,基本上都是满分。”
我妈这句话一顿饭下来我已经数不清听了多少遍。
除了四十是真的,其他都不可取。
如果我妈以小学的一百分当高中满分,那我不仅达标,还超了不少。
高中部分科目满分一百五,我又不是爱因斯坦,哪来那么多一百五。
其他大人也听见了我妈与小孩的对话,纷纷恭喜我。
然后和我妈举杯喝酒。
晚饭还没结束,我妈已经喝多了。
脸通红,还在傻笑。
晚上的麻将局都没办法参加。
大概是年三十的前两天,或者三天?
我记不清了。
小探测仪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也不知道小探测仪是如何得到我的号码,但此刻除夏舒意外以外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不止有小探测仪,椅子上一个深弓背脊的男人。
还有蹲在手术室门口的老三。
小探测仪望见了我,我缓慢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长椅上的人也注意到我。
站起来,短发白多黑少。
穿的西装,成熟的面庞,是帅气的。
鼻子,和脸型看起来眼熟。
“你”男人问道:“你就是星星吧?”
星星,我默默重复两个字。
我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最后,还是轻轻点头。
男人笑了,脸和曾经常常出现在身边的面容几乎重合。
“夏舒在家经常提起。”
我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干站着。
夏舒爸爸向我介绍,“我是夏舒的爸爸。”
我快速鞠躬,“叔叔好。”
夏舒爸爸止住我的动作,“是我让她们给你打电话的,想让你来看一看夏舒。”
我一愣。
夏舒爸爸说:“不好意思,还让你跑一趟。”
我摇头,“没事。”
电话里小探测仪让我来医院,说夏舒住院了。
医生走出来,夏舒的父亲快速上前。
不知与他说了什么,夏舒父亲的脸色越来越沉。
弯驼的背,身体在颤抖。
最后当着医生掩面,幽静的手术室走廊能听见哭声。
小探测仪也跟着抽泣,还有始终蹲在墙角的老三。
夏舒还在里面,除了医护都进不去。
我只能先回家。
大年三十晚上我们放了烟花。
五颜六色的形状在天上飞舞很漂亮,但是碎屑掉进了我的眼睛,又疼又难受。
我熬夜了,没看春晚,玩了整夜手机。
大年初一是新的一年的开始,我妈让我睡了懒觉,没有叫我早起吃汤圆。
我是九点醒的,我妈看见我起床问我要不要吃汤圆。
我不喜欢,腻又噎人。
我妈没勉强,给了我一杯温水。
之后做了什么我已经忘记了。
约莫过了三天,接到了夏舒父亲的电话。
我第一次进ICU。
原来步骤繁琐又复杂。
反复消毒,防护服一层又一层,整个人都被闷裹起来。
又沉又肿。
我不敢靠近。
远远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夏舒。
旁边方形显示器里的横线在跳动,不知何处发出滴答声。
大大小小的仪器占满狭小的空间。
夏舒的头只占枕头的十分之一,瘦小的头颅在枕头上完全凹陷。
夏舒闭着眼睛,整张脸,白的像雪白的白墙。
鼻子上插着管,夏舒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我就站在原地,直到被叫出房间。
失了语样,说不出一个字。
老三已经到了医院。
我打算离开,但老三叫住了我。
我和老三隔开一个位子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我只穿了一条裤子。椅子又冰又凉,我浑身鸡皮疙瘩。
老三要聊,又不说话。
“我喜欢夏舒。”
老三的话,我不止是惊更是被吓到。
我转头。
老三手肘撑着双腿,低头继续说:“在夏舒认识你以后。”
往后的很长时间,我和老三都不再说话。
猛然间,老三站起来。
看向我的眼睛像是利箭,刺得我难受。
老三在吼,“但我不知道夏舒为什么会喜欢你。”
我也不理解,很完美的夏舒为什么会喜欢我。
除了夏舒,这个问题无解。
我收到了夏舒转进普通病房的消息。
临近开学,可我还是去了趟医院。
夏舒似乎并不意外,但也没有特别高兴。
微笑淡淡的,“你来啦?”
还是和ICU里看见的夏舒一样。
脸是白色的,人很瘦,甚至可以从皮看见里面的骨头。
“那里有椅子。”
夏舒伸出的手腕纤细一圈,手上还扎着针。
我向前蹭了一小步,便止。
机械般地张嘴,“你还好吧?”
愚蠢的问题也不知从何而来。任谁看夏舒都不可能好,躺在床上样子有气无力。
夏舒却答:“挺好的。”
夏舒对我总是有求必应,无限纵容。
我看着逞强的夏舒,抱歉的情绪蔓延全身。
嘴唇粘黏在一起,我用了力气才讲两瓣唇分开。
“对不起。”
我不敢看夏舒。
只听见夏舒虚弱的声音,“为什么道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道歉。
但我现在能对夏舒说的话只有这一句了。
我头埋的更低,“夏舒,对不起。”
我讨厌爱哭的自己,明明做错事情的是我做,但眼泪却比任何人委屈的先流下来。
有人在我之前吸鼻。
我抬头,夏舒眼眶微红,手抹了眼。
望着我,好一会儿。
夏舒说:“原来有一天星星会为我哭啊。”
我的眼泪似打开开关,顿时源源不断。
我憋嘴,怎么也控制不住。
夏舒用嘴型对我说:丑。
我偏开头。
夏舒给了我时间冷静。
待我情绪稳定才问:“你口袋里还有纸吗?”
我不说话。
夏舒:“你自己拿出来擦擦吧,我这里的都有细菌。”
我把手伸进裤袋,拿出纸。
擤了三张纸的鼻涕,然后胡乱擦着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