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慕南接到了葛眷的通讯端简讯:“慕南,我和父亲始终希望能见顾太翁一面,尤其是父亲。他说人间小聚临近散场,数来数去,只有孤零零几个人值得专程告别,太翁是最重要的一个。诗里说:枇杷黄后杨梅紫,正是农家小满天。小满,这个带有几分小确幸意味的节气,枇杷通常会有一批熟果了,到那时候,我盼望备上些鲜果、蜜饯、果茶和果酒,在枇杷庄园招待你们。”
林慕南阅后默默地收起了指端拟幻屏,没做回复,出门亭台楼阁走了一圈,突然想去外面逛逛。
盟前顾园游离于城区核心地带之外,两处相距二十余公里,凭脚力明显不够,林慕南于是给戴英贤提请了语音通话,提了个要求:“戴管家,我想借一辆车代步。”
“没有问题。小公子稍等,我让司机去你房间找你。”
“只要车,不要司机。”
“这样的话,需要请示太翁才行。”
“我会开车。”
“那也需要太翁同意。”
“那算了。你派司机过来吧。”
林慕南怎么也没想到,这次来的司机,是向来高高在上、不假辞色的萧岂。
返回顾园前,步行街上,林慕南心血来潮,买了两盒需要自行拼装的玩具——费纳奇境和杜尚转盘,萧岂从旁看他的眼神,颇带几分不以为然。
林慕南即将离盟返沥前,顾九荒亲自来林慕南房间看他,见到他的玩具箱,不由地笑:“呦,南南呀,玩上小时候的玩具了?”
“太翁,”林慕南站起来,去扶顾九荒坐下,“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玩具箱,就搬出来瞧了瞧。”
“你小时候做什么都容易沉浸进去,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一把玩就是半天。”顾九荒从玩具箱里挑出来一件,“看这小兔子,还是你自己画的吧?”
“这个玩具叫‘小兔进笼’,最初一版是我妈妈制作的,现在这版是纺织品,工艺很简单,就是在一个圆盘的相邻格子里,分别画上笼子和小兔,当圆盘转起来的时候,小兔看起来就像被关进了笼子里一样。我爸爸说,那是因为人的眼睛有视觉暂留的特性,能把及时补位的分解动作看成连续动作。”
“你爸爸妈妈天生会带孩子,不起眼的小玩具,都带着深意。”
“太翁,我刚刚看到幼时制作的这个小兔进笼,不由地联想,你说,造化之眼会不会也有视觉暂留呢?只要拥有好的开头和好的结尾,当时间飞速转动起来,缺憾就补圆了吧?”
顾九荒叹了口气:“你再见葛玄成,帮我带个话,问问他还记得初心吗?”
林慕南试探着又道:“葛老邀你小满去逛一逛他的果园,他说人间小聚临近散场,数来数去,只有孤零零几个人值得专程告别,太翁你便是一个。”
“小满?”
林慕南又说:“太翁,我能不能代葛玄成向你求个情?”
“你要我去赴葛玄成的约?”
林慕南点了点头:“等时间到了,我再提醒太翁。”
“也罢。也罢。”顾九荒叹息着,手里拿着林慕南的“小兔进笼”自制玩具,一步一顿地走出了林慕南的房间。
顾九荒的贴身保镖萧岂随即进来,手里提着一只目测十三四升容量的小型手提箱:“林小公子,我送你去机场。”
林慕南瞥一眼萧岂提着的箱子,问:“装的什么?”
“戴管家为你打包的,无非是盟山特产和路上饮食吧。”
“知道了。走吧。”
盟山市这边,萧岂将林慕南送至机场登机,沥央市一边,何攸受林靖乾所托,提早到机场等着接机。
何攸是林靖乾的私人助理,林靖乾欣赏他的周全,偶尔安排他陪林慕南办些事情。
林慕南与何攸相处久了,逐渐就亲厚了起来,一见面就递给他预先从戴英贤准备的手提箱里单提出来的礼盒:“何助,给你的礼物。”
何攸满脸喜色,说:“谢谢小公子!”
“不客气,从太翁那里带回来的,借花献佛了算是。”
“那也谢谢顾太翁。小公子,靖乾先生在西区别墅,特意叮嘱你今天回到天佑庄园后不要急于安排再外出了,等着他回去。”
“你不用绕这一趟了,我跟你一块去靖乾先生那里。”
“好。”
林慕南在从机场回沥央市区的行程里,逮到空隙给葛玄成回复了简讯:顾太翁同意小满一聚。
间隔了整整两天,葛眷接到如此答复,言辞明显地欣喜,表示一定准备好烹茶待客。
车辆驶入沥央城西郊的韶林别墅一号院。
“咦?这不是阴女士的车吗?”
在何攸开口的同时,林慕南也注意到了院内所停放的陌生的红色运动系轿车。
“阴丽莎在这儿?”林慕南问。
“我动身去接你时还没见她来。”
“调头吧,回天佑庄园,咱们先不进去了。”
“这个,”何攸暂且按兵不动,琢磨了一下,“我想起来了,阴良和组织了一场慈善晚宴,我出门前阴良平跟靖乾先生通过话,好像说要送请柬过来。”
阴丽莎确实是来送请柬的,毛遂自荐,在半央求半逼迫地让二哥阴良平问出林靖乾位置后立刻就来了,像是义无反顾地。
说明来意后,白荷将阴丽莎带到了林靖乾的书房。
“丽莎,”林靖乾接过请柬,“谢谢你,请柬我暂且收下。”
“那,咱们一起去?”
“府上邀约的盛情我领了,但因为个人原因,很遗憾不能赴宴,我自行向令兄解释。”林靖乾不仅婉拒,且婉言逐客,“今天就不请你喝茶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阴丽莎说:“我不渴,不用沏茶。我逛一会儿就走。”
“那你自便。”林靖乾不好多说,也无意相陪,用挂壁对讲机,对将客人送到门口即下楼继续打扫卫生的白荷说,“白荷,你上来一趟,招呼一下客人。”
白荷赶紧撂下手头的活,蹬蹬蹬跑上楼来:“阴女士,请跟我到客厅坐吧。”
阴丽莎还真的跟白荷到了一楼客厅,一坐就是一下午。
林靖乾忙了一阵后下楼,看到阴丽莎的身影,微顿,走过去,坐在了与她相对的茶座。
“很抱歉招待不周了。”
茶案小抽屉里原本放置着一本相册,阴丽莎正在翻看,林靖乾伸手将相册拿走,合上,放在了茶案桌面上。
阴丽莎惊喜地抬起头来:“靖乾,你忙完了?”
林靖乾正襟危坐,严辞纠正了阴丽莎的称呼:“丽莎,我是你二哥的同事,年龄大你十几岁,你喊我名字,后面最好加个先生,你二哥也是这么称呼我的。”
阴丽莎眼里的光暗了下来,表情还是笑的,接着眼睑垂下来,目光落至茶案,看着相册封页,讪讪地,没话找话:“刚刚看了这本相册,南南小时候,很漂亮。”
林靖乾点头:“我昨天刚好梦到了他小时候,梦里我大概是准备要去单位,一回头,发现小朋友正跟着我,梦里他还是照片里小孩的模样。我说‘南南你咋不跟奶奶吃西瓜呢’,他说‘我要跟你一起去’。我让私助去跟我妻子和我母亲说一声,然后我说‘来,爸爸抱上’,他就张开手让我抱。曾经,我总被这个小东西一次又一次地迷住,不是一瞬间的心动,而是比其他吸引更持久、也更盲目的钟情。”
“你……做父亲和做其他任何工作一样出色。”
“比起做工作,我做父亲堪称是原则崩坏了,按我的本心,每次听谁说他哪里不好,我反而都觉得是挑毛病的人太过苛求。”从家常话开始切入也好,林靖乾以玩笑的口吻,给了阴丽莎一个认真的提示,“当然,这样的态度我不能告诉他,如果我打算和你在一起,我也不会和你说。”
“靖乾,我不会让你在我跟孩子之间做选择。”
“我也不会在你们之间做选择,这个命题根本不存在,因为我根本就没想和你怎么样。即使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跟我儿子之间做选择,我也毫不犹豫要放弃。”
这几句林靖乾不是即兴而发,而确曾数次地深思过。他的小孩敏感而骄傲,一但他发现父亲的心在他和其他东西之间做取舍时,稍微有一点迟疑的意思,他一定会立刻抢先表达出不在意的态度,先退得无影无踪。
何攸急着解释了阴丽莎的来意,就试探着建议林慕南:“小公子,要不你先下车,我再开去停车位?”
林慕南没有坚持调头离开,下车后,也没有先行进屋,而是等待何攸将车开走停去一旁特定的停车位。
林慕南和何攸进入客厅时,并不知道林靖乾和阴丽莎在聊什么内容,光见到两人交谈得饶有兴味,白荷在旁边添着茶水,氛围看起来竟然十分静好。
白荷每天来这里打扫卫生,林靖乾上过身的衣服都会被她取走洗熨。而白荷对阴丽莎明显很尊敬,林慕南觉得,她一定看到林靖乾兜里曾揣着阴丽莎的照片了。
而林靖乾,这边正跟阴丽莎说着话,冷不丁看到了谈及的正主,立即朝林慕南招了下手:“回来了?过来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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