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南没料想会在凌晨接到萧岂的语音通话请求，接通后只听到干巴巴的一句：“你来一趟。”
林慕南一激灵，生怕是顾九荒出了什么状况。
和杨晚儿看了半夜的星空才返回房间，刚刚酝酿出的一点儿睡意霎时消散，林慕南重新穿好外衣，叫上邓黎，匆忙赶去顾门门邸。
顾园跟林门的天佑庄园隔着小半个沥央城。自打顾深流、萧荻秋夫妇以及顾晓闻、顾延琢姐弟纷纷不在以后，林慕南就很少踏入顾园大门了。
因为深夜被叫来，林慕南心里揣测着究竟出了什么事，一路上精神都十分紧张，进入顾园，直奔主建筑堂口。
阔别太多时日，沿途风物熟悉中又带着几分陌生。
“太翁呢？”这是林慕南最关心的问题，见到了萧岂和顾长亭，单刀直入。
顾长亭说：“太翁已经休息了。”
林慕南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顾九荒人身安全、健康方面遭受着威胁，就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目光四下一打量，寻了一只软扶椅坐下来。
偌大厅堂里，只有顾长亭和萧岂，气氛很沉闷。
林慕南交替瞧上两人几眼，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萧岂身上：“萧先生，那么你大半夜叫我过来，是什么事？”
顾长亭开口代为回答：“太翁早觉得顾门委员会的委员该做一下调整，趁着这次来沥央，想逐个地见见现任的委员和具备进入门委会资格的其他门人，之后再公布新的委员任免决定。”
“这不就是一般程序吗？难道还有争议？”
萧岂说：“除长亭先生外，我替太翁选了十人等候接见，可长亭先生拟定的接见名单里有五十八人，我觉得顾门沥央派对顾太翁的工作安排并不合适。”
顾长亭分辩说：“这是传统。”
“你说。”萧岂看向林慕南，“你怎么看？”
“呃……要不，问问太翁的意思？”
“你去问。”
“那总得等天亮以后吧，白天我再来看望太翁。”
次日一早，林慕南早早起床，也可以说，他几乎一夜没睡。
如约地，茅文保三人清晨即至天佑庄园，林慕南看到门禁提醒，下楼去迎。
路经杨晚儿虚掩的卧房门，内里似乎空无一人，沈碧霄差使白荷一直在经管着小姑娘的起居，林慕南也就没特意地去找。
林慕南照旧将茅文保三人迎至自己书房套内，一进屋即有一份修改后的《收养协议》摆到了他跟前的桌面上。
三人都携带着相关说明文件，茅文保本人甚至背着双肩式公文包，逐个地就前夜想到的需要调整和补充的事项对林慕南做着解释。
林慕南审慎地去听取，态度十分慎重。
不一会儿，门扉处响起了哒哒的叩击声，白荷推开门，看看室内情境，开口说：“南南，早饭好了，主母让招呼你，带客人下楼用餐吧。”
林慕南顺势提出邀请：“三位老师，先去用餐吧。”
“不用，”三人异口同声地推辞，茅文保说，“我们都是吃过早餐来的。”
“多少再吃一点儿，餐桌上也好说说话。”
茅文保拒绝：“我们还需要最后检查一遍文书。”
林慕南便不再多劝，自己起身去楼下餐厅，中途遇见白荷，就让她把早餐给茅文保和公证师们送到去一到自己书房里。
杨晚儿果然正同沈碧霄在餐桌前坐着。
“奶奶早上好。小晚早上好。”林慕南进入餐厅，开口打了招呼，在杨晚儿身旁坐下。
杨晚儿给林慕南递来了一碗剥好的开心果。
“谢谢小晚，但我只要几颗就好，剩下的你自己吃。”
杨晚儿摇摇头，坚持把碗推向林慕南怀里。
林慕南托着装满开心果仁的碗，将自己的餐椅朝杨晚儿拉近了些：“小晚，归叔叔和唐阿姨在赶来这里的路上，想正式带你回家。”
杨晚儿看着林慕南，没有说话。
林慕南最后一次向她确认：“我再问你一次，我们之前聊过的，你收养在别人名下，在天佑庄园生活，真的不行吗？我和这里的人都会照顾你的。”
杨晚儿坚定地摇了摇头，重复了曾向林慕南申明的理由：“我要爸爸妈妈。”
林慕南沉默。在一个人的儿童期，拥有爸爸妈妈，是任何其他条件不能替代的幸福。
杨晚儿幽眸深深地看着林慕南，拿了一颗开心果仁，递到林慕南手上。
林慕南回过神来，赶紧将果仁接了过来。
很快，开边移民暂置点派来办手续的魏拂尘便赶到了，在门口给林慕南发简讯：南南，我在天佑庄园门外，你能让保安放我进去吗？
林慕南关上指端，出门亲自把魏拂尘接应进来，然后邀请了茅文保和两位公证师来首层厅堂小坐。
一见茅文保三位法.政人员，魏拂尘直接开口提了要求：“律师先生、公证师先生，我愿意到归门作女佣工，随同照顾杨晚儿小朋友五年，这一条，希望能列进协议条款里。”
魏拂尘这一要求直接越过了林慕南，林慕南事先并没有被知会，十分意外魏拂尘对归门收养杨晚儿的事件会这么积极参与：“尘姐？”
还没来得及事先商妥这个问题，对讲扩音设备里突然传来天佑庄园保安的声音：“归门车辆即将进门。”
上午十点钟，归道子夫妇准时在到达天佑庄园，林慕南一众便都迎出去将人接进了屋里。
魏拂尘作为顾门开边移民暂置点的代表，和沈碧霄这个东家代表一道陪坐。
经过乍见简单的寒暄，协议双方面对面，准备正式进行商谈。
沈碧霄便起了身，带着白荷去准备茶点。
魏拂尘继续未完的话题，直接对归道子夫妇表示：“归门主、门夫人，我是魏拂尘，我在开卞移民暂置点从事移民管理工作，我愿意到归门作女佣工，随同照顾杨晚儿五年。”
归唐二人一时没有表态。
唐幽人看了林慕南一眼，不冷不热地，目光一触即转。
林慕南也没把这件事弄清楚，迟疑开口：“尘姐，你这……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不是慕南小公子的意思，”魏拂尘说，对着归唐夫妇，强调，“这是马兰英女士的嘱托。”
“魏拂尘与马兰英同在顾门经管的开边移民暂置点生活了大约一年，两人交好，我也有所了解。”林慕南对归唐二人解释说。马兰英如果提出这个请求，也很有可能。
归道子沉默片刻，倒是开口表示了同意。
茅文保从旁听着，就交接双方协商结果对协议进行个别事项的改动，最后整理成稿，交由大家审阅。
办好遗民暂置点的手续，归唐又到民政部门办理官方手续，杨晚儿正式在户籍上改回原名归晚。
林慕南看着电子屏幕上最终定格的“归晚”两个字，不舍又暗藏着期待。
随后，归唐两人紧锣密鼓安排归晚回归的法事，计划次日破晓时分在卞国出开边市海上最大岛屿的一座山庙中进行，于是直接从民政部门马不停蹄赶往码头，准备搭乘轮渡。
邓黎陪同着林慕南，一路送归道子夫妇，以及归晚和魏拂尘到开边渡口。
马兰英实时获得魏拂尘传递给她的消息，早早地守在了渡口，提前等着一行到来。
面朝大海，背影一缕，孤单萧索。
林慕南提醒归晚说：“小晚，你的马妈妈来送你了。”
归晚站在原地没有动。
归唐夫妇走过去跟马兰英说了些什么，三人一起走过来。
马兰英说：“小晚，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祝你有一个快乐的童年，祝你未来光明，不复流离。真主保佑你。”
归晚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临近分别，她那双幽深幽深的，仿佛高原湖泊的眼睛，倒是深深地、久久地去看过了马兰英。
“害怕吗？”林慕南在归晚跟前蹲下.身来，问她。
归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用稚嫩的嗓音郑重说：“南哥哥，我永远永远最爱你。”
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天都能看到你。其实除了你身边，我哪儿都不想去。归晚在心里这么说。
嘴唇抿得紧紧的，被唐幽人牵着走出了一段距离，归晚突然松开唐幽人的手，回头扑进林慕南怀里，在林慕南耳边说：“南哥哥，祝你永远顺利。”
“谢谢小晚。”
归晚离开林慕南的怀抱，又走到马兰英跟前，同样拥抱了她，用稚嫩的嗓音说了两个字：“谢谢。”
马兰英说：“你的‘谢谢’，我受之有愧。”
林慕南不知道马兰英此言何意，猜测可能是人在分别时，总会做些自我检讨。以归晚的年龄，大概也不会太懂，反正马兰英并没有就此做出任何反应。
上船时，海天空蒙，马兰英一如沙地中一株蔓荆，无言相送。
亲手将归晚送入归门，林慕南同样不舍得，但这大概率是一个好的选择，林慕南便告诉自己不必再牵挂。
一直到船影消失，林慕南去招呼马兰英：“马女士，咱们一起回沥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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