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刘不识听闻这话,心里一突,嘴上脱口而出道:“我好心施救,你就算不会算命,也不该胡言乱语吧?”

道士听了也不恼,只敛目盘算着,忽的抬头问道:“我问你,你一年前是否有过大劫?”

“莫非这老道士真有些本事?”她心里暗忖道。一年以前,新帝登基前夜,她在宫变当晚受过极重的伤,昏睡了数月才把小命捡了回来,却因此记忆全失,且尤其畏寒,寻医问药至今,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思及此,刘不识收起了随意的神色,如实作答。

老道士听罢,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自言自语:“原来如此,难怪... ... ”他一手持在背后,另一手拈着白须,重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绕着她踱了一圈步,才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刘不识被问得莫名其妙,却也答道:“此镇唤作石头镇,属于远郊,是通往西京的必经之路。”

“是也,非也。女娃娃,你进入此镇这么久,难道未觉异常么?既是去往京都的必经之路,为何这里不见人迹,毫无生气?”

闻言,她愣了一下。她回首望向街道另一侧,路边有一棵数丈高的槐树,枝繁叶茂,盛夏之夜,既无蝉声鸣叫,也无晚风轻佛,槐树寂静伫立,从树梢的叶子到树干都纹丝不动,好似一个庞大的死物。

她一个激灵,正欲再问,远处的几个商铺,又悄然依秩地自行亮起了几盏灯,烛火忽明忽灭,昏黄朦胧。

“唔,你感觉如何?”

“干粮都被你吃完了,腹中略感饥饿。”刘不识一面审慎地环视四周,一面随口答道。

老道士原本正抚着肚皮消食的手顿了顿,有些炸毛,“谁问你这个了?!贫道是问你有无不适!”见她无恙,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我们身处在一个阵里,此阵名唤千灯阵,由我们道家的一个先人所创。

两百年前有个将军,很喜欢杀人,每次打了胜仗就要屠城,数以万计冤魂的怨气难以疏散,方圆百里之地数十年都为其所累,不得安宁。为了让无辜惨死的冤魂投入轮回转世,先人创造了此阵法,以寻常人家灯火为阵,可勾起冤魂心中最后一丝良识,经灯辉洗涤而去除其戾气,以便超度。

这个阵是亡灵之阵,故而一般阵中见不到活物。”

几句话间,她注意到临近几间屋子的蜡烛又施施然亮起,昏黄诡谲的烛光即将延伸到街尾他们所站之处,“既如此,为何我和道长会在此阵中?”

老道士仍是一片淡定,不见被困的仓皇:“因为有宵小偷习先人之术,妄想借此害人。此人善于偷换乾坤,略动手脚,将烛火的作用从净化怨灵变成了剥夺生魂,常人入阵后,很快就会被夺去魂魄中的精气,而后枯竭而亡。”他似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刘不识。

刘不识听得他话中的含义,若有所思,她进入石头镇已经好一阵子,人却毫发无损... ...

思绪间,两人驻足的食肆里,烛光倏而亮了起来!忽来的光亮透过窗柩,照在二人身上,地上出现了两个无比细长又扭曲的影子。

这间食肆已是街上最后的一间铺子。刹那间,乌云密布,狂风四作,原本投映在地上的黑影好似自己有了生命,歪歪扭扭地挪动到了一起,好似一只巨兽朝他们张开血嘴。

老道士轻蔑一笑:“哼,画虎类犬!破!”随着话音落下,自他掌中飞出一面黄符,直飞向街边槐树的正中央。黄符接触到树皮,唰的一下,刹那间整棵树燃起了熊熊烈火,一时之间火光冲天,热气铺天盖地而来,映得两人面上一阵闷烫。

“嗞嗞!”地上那团影子好似被火光灼伤,发出了凄厉尖锐的声音,眨眼睛便消失不见了。

火势持续了并没多久,半柱香后,平地乍然刮起一阵阴风,无形的对流层层包裹住火焰,转瞬间热度骤降,此消彼长,才盛起的火舌好似被一把无形的刀刃凭空削去,生生缩小了一大圈。

她下意识侧首看了眼老道士。他面上不显,身体却微弓,额头及鬓角沁出了层层密集细小的汗珠,看起来颇吃力。

“你偷看贫道作甚?贫道这是岁数大了,若是年轻几岁,再打十个都不成问题!”他一面咬牙讲着,一面手上继续发力,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

刘不识默了默,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回点什么。

说话间,原本被削弱的火势又重新压过一筹,呈现复原之势。说时迟,那时快,槐树正中央乍然浮现一个黑色物什,只听得嗖的一声,眨眼就已突破层层火焰,飞至近身处!

刘不识抬眼望去,发现它正直直向老道士疾攻而去!后者专心斗法,显然无多余心力去避闪。她眼疾手快,几乎不假思索,挑起地上的拐杖一把掷去!这一下几乎调动了全身之力,两物在空中相碰,砰的一声,双双落地。

老道士余光瞥及,暗自点头。

那一侧开始不断传来木材燃烧时爆破的声音,噼啪噼啪,不绝于耳。透过渐收的火势,依稀能看到黑色的被烧焦的树皮,空气中焦糊的烟熏味弥漫开来。

应是它方才那一击没中,大势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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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风温度适宜,尚未带着酷暑的燥热,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树下的男子却尤为暴躁,他长得三大五粗,身着一件深色短褐,手持铁锹,一脚搭在铁锹上,嘴里骂骂咧咧:“格老子的,说是要抓人,这都埋了第几个,老子这两天手都挖痛了。画像上的人到底经不经过这里,你们有没有个准话?!”

屋内步出一个中年男人,白面,留着小须长相斯文,表情却严厉,呵斥道:“叫你做事就照做,哪来这么多废话?你若是还想回地牢,我这便去换个人来,你不愿意,多的是抢着要来的人!”

那罪犯眼中闪过不甘、愤怒,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忍了下去埋首挖坑。

管事男子不再理会他,转过身自言自语道:“七月初一了,居然还没来,实在不应该... ... ”

忽而,面前窗门一阵轻颤,他抬眼,猩红的血迹做喷射状散布在洁白的窗布上,点点晕染开来,令人触目惊心。新的血珠不断覆上,引得窗柩嗡嗡作响。他面色大异,暗道不好,忙大步向室内走去。

屋内墙上、地上,所见之处贴满了各色各样的道符,符文繁杂扭曲,形态迥异,整个房间弥漫着阴暗诡谲的气息。正中央坐着人已经奄奄一息,他口中鲜血不止,手指着正前方,眼中满是震惊。

管事快步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看到了什么?”

“她、她竟是刘不识... ... ”

“刘不识来了?!”管事紧紧扣住他的双肩,急切地问道:“人在哪?不是说阵里只有个女子吗?”

反噬之力让他喷涌出更多鲜血:“凌、凌云子... ... ”话未尽,人就直直倒了下去,再没了生息,双眼至死都未合上。

“凌云子?凌云峰上那位?他怎么会在这儿?也对,只有他有能耐破此阵。不好!待他追查过来,主人的大计定会被察觉!”管事不过在心中权衡了片刻,便匆匆步了出去,再没去看地上的尸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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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已被烧得所剩无几,火势减微,不动声色环顾了下四周后,她走上前去,俯身查看被击落的东西。

是一个木质的圆球,上面布着精巧的纹路,仅一指甲盖大小。

“唔,看起来是这棵槐树的木心。”老道士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战斗,在她身侧观察道。

她抬头望去,前面哪儿还有什么槐树,只有一团白色浓雾聚集在原先槐树的位置,慢慢向外扩散。

“道长,这阵算是破了吗?”

“临危不乱,胆大而谨慎,倒是块好料子,可惜了……”老道士内心暗暗惋惜,面上如常道:“算是。你待在原地不要动,待到雾气散去便算是出阵了。”

“道长你呢?”

“唔,贫道这里还有余事未了,女娃娃,我们就此别过吧。”老道士抖了抖衣袍,又恢复成了她第一眼看到时的飘逸脱俗。

刘不识见他言毕就要抬腿走人,一把薅住他的袖子,“道长帮我算卦时,说我本该是已死之人,又说寻常人入阵后活不久,可我在这阵中许久却安然无恙,其中详细原委,还望道长与我说个明白。”

老道士沉吟了片刻,道:“贫道初时按照八字推算,你的寿数本已尽,应是有人强行替你续命。一介生魂游行于世,千灯阵当然对你造不成任何影响。只是今日布阵之人恐已害了不少性命,我欲急去拿人。

女娃娃,你身上这续命阵精妙诡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贫道看你也甚是顺眼,待到此间事完结,你便来凌云观寻我吧!”

刘不识还欲再问,手中的衣袍早已消失不见,人也踪影难寻,远处遥遥传来他的话声,“槐树虽未通阴之物,树心于你却大有裨益,此物便留予你了!”

她将此物纳入怀里,待起身时,耳边忽的传来轻微簌簌声,似风声,又似流水潺潺之响,声音交融,终于仿佛冲破了某层膜,清晰入耳。此时雾气已全部散去,头顶无际的黑沉悄然褪去,天边显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小道上,还不等看清周遭情形,眼前阵阵发黑——她又落入了短暂的黑暗里,原本四周的嘈杂似乎被一下子噤了声。

刘不识扶着胀痛的脑袋,缓缓蹲了下来,恍惚间,似乎有一个男童和女童在她耳边对话,声音忽远忽近,并不真切。

“都怨你,要不是你非要带她去掏鸟窝,她哪里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女孩语气不满。

“你这么凶做什么,不过才后脑勺碰了一下... ... ”

“这哪是碰了一下?指节那么大的一道口子!”

“好了好了,实在不行我让我娘去请个医官来瞧瞧... ... ”

刘不识极力辨认声音来源,人却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好似识海里飘荡的一叶孤舟。她再次凝神去聆听,对话声已然消失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只有清晨露珠特有的清香夹杂着青草味飘散在鼻尖。

缓神片刻,她睁开眼,周围哪儿有什么男童女童,眼前还是那条出阵后的羊肠小道,荒无人烟。两侧杂草丛生,与膝同高。

晨风拂过,舒爽怡人,她竟像是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攥了攥领口,摸索着正欲起身,一双绣着金线云纹的黑靴不期然映入眼帘。抬眼望去,待看清来人时,她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比千灯阵里的黑夜还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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