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味端上。
苏南石猛然惊醒，发现自己靠在床上玩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手机屏幕上重复播放着刷到的一个小视频。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但又想不起来梦的内容，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他翻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面什么都没有，他似乎记得上面应该有什么，但又翻了一遍，都只是几个他日常在玩的软件，什么也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
他努力回忆，但脑子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抓不住，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看了眼，是他的同事约翰。
接起后，传来约翰焦急的声音：“我的祖宗，你下午有课，这都过了半个小时了，学生找不到你，摸到我这里来了！”
完蛋！苏南石一拍脑门，他一个不小心睡过了头，连下午的课都错过了。
“啊，马上到！马上到！”苏南石连忙起身，穿了件外套，夹了教案就匆匆往学校赶。
大学老师上课迟到，上纲上线地说，已经构成了教学事故，但苏南石带的是英语选修课，基本上都是凑学分才选的人，等他到时，还有半个班的人没到。
来的半个班人，有一半在补午觉，剩下一半人，吃东西的吃东西，刷手机的刷手机，谈恋爱的谈恋爱，根本没人在意讲台上有没有老师、甚至有没有人……根本就没有约翰说的“有学生找不到他，摸到他那里”的情况。
苏南石清了清嗓子，站上讲台，却没有一个人抬头，他把教案放到讲台上，说道：“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选修课的老师对于学生本来就是热脸贴冷屁股，必修课的座位靠抢靠占，老师点名理直气壮，而选修课老师不敢点名，他怕一点名，连这今天的一半人都不来了。
不来的那些人，都会无所谓地想，大不了，这学分不要？学生人数不够，他的课就面临着取消的风险，他又要被校长指着鼻子骂，搞不出特色。怪只怪，他的英语教学课选题有点偏，他教的不是传统英语课，他的英语课主讲方向是——国外社会发展研究。
教室里静静的，学生们依旧我行我素，苏南石也见怪不怪，下午的选修课，能有几个活着的学生听？身体能到就行了，精神……精神就不强求了！
他打开教案，转身在黑板上书写，洋洋洒洒写了一黑板，就把粉笔一丢，开始照着教案上的进度上课。这样的课，他从开学上到现在都快期末了，根本就没几个学生听，要不是同事约翰一直在鼓励他，他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就像单机一样，连个互动都没有。
同事约翰是他在国外留学时的同学，来自欧洲一个很富裕的小国，由于向往我们国家的文化，毕业后就一起来到国内，跟着苏南石来到大学教书，是个金发碧眼的外教。约翰长着一副欧洲人的眉眼，身材高大，讲一口流利的国语，在大学里的人气比苏南石高多了。
好不容易掐着时间上完了课，课堂气氛好得惊人，既没有捣乱的人，也没有提问的人，苏南石卡着下课铃声说了声“下课，下节课见”，就夹着教案下了课。
慢腾腾地回到教师宿舍，刚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苏南石靠在床头，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会这么累，这种累好像是灵魂去外太空旅行了一万光年一样，整个人都提不劲来，仿佛被剥夺了快乐。
“石头，”约翰用屁股撞开门，双手端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火锅，进来后，再用屁股关上门，说道，“上回，你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我买齐了食材，就等你下课了……”
火锅被放到了宿舍简易的餐桌上，约翰熟练地翻找着苏南石门后面的储物柜，拖出来一条接线板，一头插上电，一头连上火锅。
约翰拖了两张椅子，自己大喇喇地坐了一张，瞥了眼苏南石，道：“还不起来？煮开了我才端过来的……你看，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墨鱼丸……上回在国外，还买不到……”
苏南石倚靠在床头，皱眉道：“这么小点宿舍，在里面煮火锅吃，全是味……”
约翰满不在乎道：“吃完开窗通个风就行了嘛……来来来，就当陪我吃吧？”他从椅子上起来，上手来拉苏南石。
“你吃吧，我不饿！”苏南石欠了欠身，转过身去，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
苏南石背后，约翰堆满笑意的脸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用力地搓了搓脸，脸上再度扬起了笑，他起身一屁股坐到苏南石床沿上，把苏南石扳过来。
“石头，都过去好几天了……高兴起来嘛？没有他，你也一样要过的，对吧？”约翰笑嘻嘻地逗弄着苏南石。
“谁？你说谁？”苏南石猛然惊醒。
约翰脸上一副以毒攻毒的表情，犹豫再三才说道：“明……明浩辰啊？你的辰哥哥？”
“哦……他呀……”苏南石的眼神又空洞起来。
他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这个人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眼见约翰捏紧了拇指和食指，就知道他现在多紧张。
苏南石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这么多年，约翰对苏南石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在国外，约翰就对他极其照顾，毕业后，不顾家人的反对，约翰义无反顾地跟着苏南石来到了国内。要说，约翰崇尚国内文化，有是有一点，但不多，他对国内文化的追求，都是为了多了解苏南石一点。
只不过，苏南石的心里，住着一个人，有这个人在，其他人，他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了。
“他呀……好好的，说他干嘛？不是要吃火锅吗？我还真有点饿了……”苏南石起身，坐到火锅前，拿起筷子开吃。
“哎……哎！那是辣的！你胃不好……”约翰激动得泪花直冒，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苏南石吃了几口，抬头去看约翰，见到约翰正偷偷抹眼泪，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大男人……”
“我这是……被辣的！好辣！”约翰抹着眼泪，眼泪却越掉越多。
曾几何时，明浩辰就是约翰的禁忌。
一旦这个人出现，苏南石就会放下一切去奔赴，不管约翰多努力，苏南石都对他避而不见，只是把他们的关系定在朋友之上。
朋友如衣服，爱人如手足，朋友随时可以丢，约翰就是那个随时可丢的朋友，他连个备胎都算不上，只能默默地看着苏南石在明浩辰面前言笑宴宴。
然而，明浩辰是苏南石的唯一，而苏南石却不是明浩辰的唯一。在明浩辰那里，苏南石也成了那个可以随时丢的人，更可恨的是，辰哥虐他千百遍，他待辰哥如初恋。
每回明浩辰把苏南石伤害得遍体鳞伤，都是约翰安慰他，多少次买醉都是约翰把苏南石背回来。
可悲的是，苏南石放不下明浩辰，就像约翰放不下苏南石一样。
明浩辰每一次回头，苏南石都会忘记伤痛，笑着迎上去，而苏南石一回头，约翰也是如此。只不过，约翰不敢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他怕一说出来，他和苏南石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辣吗？我尝尝？”苏南石疑惑，用筷子挑了一点酱料舔了舔，说道，“不辣呀？”
再看约翰，苏南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不说话，只是给约翰夹了一片肉，约翰惊喜抬头。
“约翰，开点窗户吧？散散味……”苏南石淡淡说道。
约翰不敢开窗的原因，苏南石知道。
有好几次，约翰在苏南石的宿舍，屁股还没坐热，窗外准会响起摩托车巨大的轰鸣声。
明浩辰是个赛车手，有一支摩托车队，他们拉风地穿过教师宿舍楼，径直来到苏南石的宿舍楼下，只要引擎的轰鸣声一响起，苏南石就像只快乐的小鸟，从宿舍里出来，坐上明浩辰的后排座。
约翰讨厌摩托车，讨厌和明浩辰有关的一切，但他只能按压下心中的厌恶，不厌其烦地陪苏南石看摩托车直播。
拜明浩辰所赐，约翰在苏南石的熏陶下，对摩托车各大赛事了如指掌，专业术语那也是张口就来。
他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和苏南石聊天时，能有共同语言，能给苏南石提供情绪价值。
每次到苏南石这里坐一下，约翰都会不安地看向苏南石的窗外，明浩辰仿佛像装了监控一般，每回都会有摩托车轰鸣声把苏南石接走。
约翰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吹进了室内。
苏南石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说道：“约翰，今天是不是欧洲橄榄球赛？”
“你……你怎么知道？”约翰诧异道，眼里却升出期待。
“这么有名的赛事，谁不知道？大数据时代，好几个平台都推送给我了……吃完火锅，我们去你那里看？你的大屏幕看球，真的太爽了！”苏南石道。
约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能说会道的嘴，也不利索了。
“哎……好……好！我……我去买啤酒……”
他的努力、他的付出，终于被苏南石看到了吗？他……激动得又要哭了！
“轰轰——”就在约翰在想买哪种啤酒时，摩托车的轰鸣声又一次由远及近传来，一直到了苏南石的窗下。
约翰的表情瞬间就蔫了，一秒就被打回了原形。
又来了……那个该死的……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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