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金氏军帐内,烛火不安地摇曳着,映亮了数十位仙门家主疲惫而焦虑的脸。
主位上,金光善一身华服虽略陈旧,却仍竭力维持着体面,他身侧立着夷洲特使苏澈。
金光善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刻意染上沉痛:“诸位道友,”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几位伤势未愈的家主脸上停留片刻,“今日请诸位前来,实在是,局势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有些话,金某,不得不说了。”
台下沉默蔓延,大多人眼神黯淡。
金光善叹了口气,继续道:“射日之征至今,已整整六载。我仙门同道,前赴后继,死伤……何其惨重。”他顿了顿,仿佛不忍再说,“多少英才陨落?多少家族传承断绝?金某每每一想,便痛彻心扉!”
欧阳家主欧阳青忍不住接口,嗓子沙哑:“金宗主,谁不痛心?可我们……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族中弟子十不存一,库藏早已耗尽,如今连疗伤丹药都……”
他的话引来一片低沉的附和。
金光善见气氛已动,立即接话,语气愈发恳切:“欧阳宗主所言,正是金某心中所忧!我等为天下苍生、为玄门道统,血战至今,仁至义尽!可温氏势大,负隅顽抗,再这般耗下去——”他声音一提,“只怕温氏未灭,我仙门百家的根基,就要先一步毁于一旦!”
他目光扫过众人,终于抛出那个敏感的词:“所以,金某思虑再三,以为……或许,我们该考虑……和谈了。”
“和谈?”帐中顿时一阵骚动。有人惊愕,有人垂首,更有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却不敢表露。
一位李姓家主拍案而起:“金宗主!温狗暴虐无道,屠我同道无数,此时谈和,岂非向仇人低头?那些枉死的英灵如何能瞑目?!”
金光善脸上浮出“悲悯”,哀声叹息道:“李宗主,血海深仇,金某岂会不知?可活着的人,更紧要啊!”他掩面叹息,捶了捶胸口,“我等身为一宗之主,首要之责是保全家族、延续香火!如今各家是何光景,诸位难道不清楚?是那‘彻底复仇’重要,还是让剩下的弟子门生活下去、让传承不断更重要?我们虽称玄门修士,终究不是世外之人——身后还有宗门老小,都等着活命啊!难道真要同温氏玉石俱焚吗?”
他这番话,狠狠戳中了在座许多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射日之征,已走到第六年。
若将岐山温氏比作仍在喷发的火山,几大世家是与之冲撞的巍峨山峦,那么这些星罗棋布的中小家族,便只是山脚下被反复践踏、早已面目全非的泥土。
六年,这个数字,于云端之上的大人物而言,或许是一场漫长的权术博弈;可于他们,却是早已被碾入尘埃的轮回。
有人叹息:“第一年出征,我带了二十七名弟子,储物袋装满灵石丹药……如今,只剩三人,其中一个还断了道基。”
有人苦笑:“如今,我宗门库藏耗尽,连祖产、灵田都变卖了,连传承法器都当了……只为换几瓶伤药。”
有人哽咽:“族地荒芜,库房空荡……我们靠接济活着,靠当先锋、作掩护,才能换一口丹药,苟延残喘……”
六年过去,许多家族,早名存实亡。
金光善见众人动摇,又压低声音道:“况且,据金某所知,温若寒连丧二子,其势虽凶,其心已乱。此时若提和谈,他未必不会考虑。如今,海外夷洲特使苏澈先生在此,夷洲方面也支持我们和谈。只要运作得当,或许……还能为我们争取喘息之机,乃至……些许补偿。”
“补偿?”这个词让一些人眼神微亮。
“正是!”金光善肯定道,“温氏占据岐山多年,资源何等丰厚。若能借此机会,令其吐出部分,用于各家重建、抚恤伤亡,岂不胜过将所有力量耗在这无望的战场上?”
他语气一转,带上几分大义凛然:“金某此议,非为私心,实为公义——是为这满目疮痍的仙门留一份元气!为战火下的无辜百姓谋一份安定!若有哪位道友认为金某所言不妥,另有更高明之策,金某愿洗耳恭听!”
厅内一片寂静。
没有人能提出更好的办法。绝望与疲惫,早已耗尽了大多数人的锐气。金光善的话虽不中听,却戳中了他们最深的恐惧,也唤起了最原始的渴望——活下去的渴望。
良久,欧阳宗主涩声开口:“……那么……金宗主打算,如何运作此事?”
金光善心中一稳,知事已成矣,脸上却依旧沉重:“金某愿冒险遣心腹密使,前往不夜天城试探温若寒口风。只是……此事需得我等同心,方有底气。还望诸位道友,能与我兰陵金氏,共担此‘责’。”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带着无声的压迫。
最终,在一片沉默与几不可察的点头中,这场注定充满争议与屈辱的和谈之议,在绝望的土壤里,悄然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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