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在拿到驾驶证的第三天,结束了休假。
研究所的工作任务不算多,当时加入也是有假期多事少的原因在里面。至于法大,更多的是文章上的需求,比起在国外实验室的高强度工作而言已经是宽容有人性了,资历不够也没有要求带学生的指标,这对于周乔来说是极好的,他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分散不出太多精力带学生,免得误人子弟。
周乔并没有选择和母亲一块住,当时回国也没打算久居,主要考虑通勤问题在卫生中心旁的老城区租了个平层,房主前几年出国读书,房屋的装修简约普通,整体偏年轻化,和老城区原来几十年前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
当然这样也不全然就是好,不少新潮的家具设计也让周乔摸不清头脑,比如餐厅里那个挂着银环的吊椅餐桌,只要人一坐上去就开始左右晃个不停,趣味性十足,不便性也随之增加。
房子没住多久都是原本的设计,周乔也没有专门添置一些新东西,他是个物欲极低的人,居住在哪里,房子装修怎么样,一切都是能看就行,能用就行。
【明天,西顿酒店。】
【来的时候最好戴个口罩,门口有人。】
是Cyrus发来的消息。
Cyrus有个好听充满古典意象的中文名字,宿池月。
据周乔所知,他的名字来自于早逝的华裔母亲。本科时两人分在了同一组辩论队,犹记得宿池月冷着一张脸,站在辩论台上舌战群儒的模样,与他毫无攻击力的长相不同,辩论时的话语总是尖锐直击要害,总能引得不少人感叹。
虽然不少人认为校园里的辩论赛更多的是在培养杠精,并没有创造更多的价值学习到与现实生活相关的内容,议题总是带有强烈矛盾争论性,两方人在台上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也议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像是两波人相对文雅一点的吵架。
观点确实切中肯絮、鞭辟入里,周乔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加入辩论队始于一个乌龙事件,程度不亚于网络信息填表时选错区名,他原本打算随便去个相对热门的语言类社团,不同类型社团分区规划招新,辩论队和文学类社团分到了一起,不知怎的被那个穿着黑熊吉祥物玩偶套装的前辩论队选手以高绩点为由劝说,糊里糊涂进入这个坑。
周乔估计宿池月也是由此加入辩论队的,每回开赛前会议总是兴趣缺缺,侃侃而谈的一切话题不如他手里的手写书有趣好看。
十八岁的宿池月相较于同龄人的青春活泼而言,多了一份敏感郁郁,话不多,心思却玲珑,脾气倔的可以,做一件事只要想绝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类型。周乔从他的身上找到了属于同类的气息,几番交流后,渐渐熟络起来,虽算不上无话不谈知己,但也能算是颇有交集。
西顿酒店外确如宿池月所说有不少可疑人员,他们分散在旋门附近,手里拿着鼓囊的塑料袋,脸上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极低连眼都看不见,严严实实一丝不露,看起来来者不善,充满恶意,似乎里面藏着穷凶极恶、罄竹难书的人需要他们即刻审判处刑。
周乔下车前专门戴上了口罩。
进入酒店大厅,向前台问询宿池月的具体房间,负责人领着周乔到达大厅另外隔间的电梯口,宿池月住在顶楼有个单独的电梯直达。
有个穿着黑色罩衫的女孩,躲在酒店大厅立柱后,窥视着周乔,视线实在毫不遮掩,如同一道X光线穿透层层阻碍扫视着周乔。她见周乔打算乘坐通往顶楼的电梯,举动更加大胆,似乎在确认身份,拿起手里的相机拍了一张照片,丝毫不避着人,堂而皇之无视了酒店里的行政人员和摄像头。
周乔隔着口罩捏了捏鼻梁,他有些不确定宿池月目前究竟是什么状态,西顿酒店属于榕城高端的酒店之一,安保服务没的说,潜伏监视在外的人群明显有专一的目标,那不成是宿池月?
周乔侧头瞥向偷拍的女孩,对引路的负责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负责人看向周乔瞥去的方向,叹了口气,抱怨道:“已经好几天了,不管怎么赶总是有人来我们酒店闹事,在外面晃悠影响也不好。“
负责人说完,又摆了摆手,拉紧了白手套,小心道:“不过宿先生说随他们去,只要不打扰到其他客人就行了,其实前段时间他们做得实在太过分宿先生报警了,但是警局那边也就训话拘留了两天,放出来之后就又来了。”
“叮咚”电梯到达一楼,负责人伸手让身,请周乔先进去。
周乔走进电梯,抬眼观察电梯的装潢,与西顿酒店大厅极其不同的风格,酒店大厅为传统欧式风格,而电梯间从地板到天花板全部覆盖黑桃木,四角挂着用细木娟纱组成的六角宫灯,玻璃外绘制着繁复的图案,下垂悬挂的流苏摇曳晃动,装饰得像古代建筑里的小厅。
周乔问:“他们是什么人?”
负责人刷卡按楼层,回答道:“他们?就是一群狂热粉丝。”
“粉丝?宿池月的?”
周乔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惊讶,他可没听说宿池月从事了什么会有粉丝的职业。
负责人摇摇头,否定道:“哎,不是跟宿先生没关系,是别人的粉丝来找宿先生麻烦,好像是说抄袭的事情吧。”
“具体的宿先生也没有讲,说是自己过段时间就回港城了,不用理会。”
两人出电梯,穿过连廊来到套房门口,负责人给周乔刷开了门。
宿池月正侍弄着一盆粉色飞溅彩叶芋,叶片巨大却很薄,可以透出手指,柔柔淡淡的粉色,和整个套房的风格迥异。会客厅的书架前中间突兀地支着一个原木多层花架,错落放着油润革质的龟背竹,黑绿相见毛绒绒的美纹秋海棠,土瓦罐装着的白锦鸟巢蕨肆意向上生长,最顶上的五叶地锦向下垂落像是给底下的植物遮上个帘,颇有些别致的古典意味,如同进入殿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珠帘,藏住了花架上一盆盆绿植的全貌。
他将喷壶里的清水往叶芋的叶片上喷洒,喷壶洒出的水珠在空气中短暂汇聚破散,而引力与热胀冷缩、和水的张力相互作用,水雾如烟花一般停留几秒,最后降落在植物上。
宿池月伸出手指揩了揩植物叶片上浮着的细小水珠,抬头道:“来啦。”
周乔耸耸肩,勾唇,调侃道:“怎么这么久没见开始喜欢花花草草了。“
“我记得你之前就喜欢看着那些神叨叨的神像发呆,怎么转变爱好了吗?”
“那还算不上爱好,我的爱好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宿池月笑起来干净而又诚挚,他将那盆有些偏斜的美纹秋海棠摆正。
“我当然知道,喜欢看书,而且还必须那本手写书。”
周乔就知道宿池月会这样回答,他挑挑眉,也看向宿池月侍弄的花架,植物长势喜人,一看就是用心照料的。
之前的宿池月可不会这样,他的所有耐心和精力几乎全部投射在那本书上,又或者说那个只在宿池月口中出现过的人身上。
周乔曾经也有过怀疑,宿池月每天嘴里念叨的人究竟是否真实存在,亦或者是一切其实是宿池月的假想,但周乔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宿池月穷尽一切方法想要去寻找到的人,执念早已生成又怎么是他几句话可以改变的呢?
”那书还在吗?“周乔将视线转移到花架后的书柜里,书柜只有一层塞了书,整整齐齐列成一排没有留下一点间隙。
“当然。”
宿池月瘦长的手掌在一本本书上划过,最终停在了一本没有名字简单装订的书上,取下,纯白色的封面,没有任何的文字图案。
“喏。”宿池月递给周乔,目光还停留在那本书上像是不舍又带着些许怀念。
周乔扫了一眼,书封右下角用铅笔极浅地写着:Sour Grapes.
这是那时候的书吗?记忆里宿池月应该看过很多遍,书本似乎会厚一点,也有些新。
宿池月看出了周乔的疑惑,回答道:“这是结合版。”
“我们坐下说吧。”
两人在茶几前面对面坐下,宿池月应该是早有准备,茶几上摆着的三个茶杯里面没有茶水却冒着热气。
“哐铛”一声极大的金属瓶碰撞大理石的响声,动静大得像是即将迸裂岌岌可危,套房的入户门纹丝不动,随之是安保人员抓人的脚步声,闹事者的挑衅声,房间的隔音很好,仔细去听也只有隐隐约约的响动,就好像刚才的那声巨响是一声幻听,是周乔这几日工作加班带来的副作用。
宿池月表情不变,像是早已习惯这些突发事件,抬起茶壶在三个茶杯中倒入茶水,“每天都要来几趟,抱歉了,有点吵。”
”我们继续。“
周乔拿起离自己最近的茶杯,小饮一口,扑鼻的茉莉花香涌入口腔,
”怎么样。“宿池月也端起一杯,嘴角含笑看向周乔。
周乔点点头,又饮一口点评道:”不错,比起普通的茉莉花更加醇厚,香味更足。“
”毕竟这是十窨的茶。“
宿池月是回来祭祖的,主要是他母亲那边迁坟的事宜,当年他母亲算得上是私奔被逐出族谱,现今亲戚对于此事的态度模糊,宿池月在榕城待了有小半年,前几天同在辩论队朋友闲聊时得知周乔回国的消息,当时他因总总事宜耽误一直没有和周乔聊起。
周乔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食指沾着茶几上的水不住地在桌面上画着圈,听着宿池月讲话。
那天晚上的恭喜实在是巧得让他吓一跳。
宿池月应该是发完消息就没再看手机,第二天早晨才正式通过了好友验证回复了消息,周乔当晚脑海来来回回分析着对方的身份几乎一夜没睡。
还有酒店大厅那群鬼鬼祟祟的人,周乔想不通宿池月一个学生物工程的能和抄袭扯上什么关系。
周乔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宿池月一顿,笑道:“我现在是自由职业者。”
“通俗点讲就是无业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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