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方圆几百米内的电动车警报声齐齐响了起来。沈暮白从极深的睡梦中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迅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暮白是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是耐心极好还是早就习惯了沈暮白的睡仙属性，在持续响了五分钟之后，终于等到了接通。
“喂？”
“喂，小白，这都几点了你不会还没起吧？”电话那头传来咋咋呼呼的问候，吵得沈暮白眉头一皱，终于舍得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已然大亮的天光，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顶着一个鸡窝头缓缓坐了起来。
语音电话没有挂断，对面的人还在絮絮叨叨，仿佛得不到回应也可以一直没完没了地说下去：“你今天十点半不是有试镜吗？再拖下去车到楼下了，今天你必挨林姐骂。”
沈暮白嗤笑一声：“杨柏栩，要打赌吗？今天这顿骂我必不挨。”
杨柏栩一听他接茬越发来劲，连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现在已经九点了，再快也得刷牙洗脸弄个头发吧，再者男明星的自我修养，不得化个妆吗？这还没算路上的时间。
一边刷牙一边嗯嗯啊啊地应和，沈暮白压根一句都没听进去，就当他在放屁。
说半天终于意识到不对，杨柏栩不开心了，问你怎么回事，对我相当敷衍，爱呢？
“咱俩什么时候有爱了？我咋不知道？”沈暮白一边跟他臭贫，一边啥也没耽误地把自己收拾干净，准备点火煎个蛋。
听着他的动静终于意识到不对，杨柏栩突然正色：“小白，你说实话，你的试镜机会是不是被抢了？”
沈暮白知道再不解释清楚，他这个好基友就要想东想西，徒增麻烦：“没有，别瞎操心。这次试镜在老剧院，我走过去也就10分钟。昨天跟林姐说过了，不需要司机来送。你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的话我吃了早饭就出门了。”
这样详尽的解释没有让杨柏栩放下顾虑，反而提醒了他：“好歹也是国内知名导演的试镜，就算是个小配角，公司也应该认真对待吧。你等会儿吧，我过去送你。”
“老杨，杨总，你不是吧？这么近的距离，送啥呀？”沈暮白哭笑不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不知道你家楼下昨天晚上发生严重车祸，现在已经封路了。”杨柏栩说到这个又嘚瑟起来，“怎么样？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你叫我一声爹地，滴滴代驾马上□□。”
啥？！这可不在意料之内。沈暮白突然意识到昨晚的动静不对，快走两步走到窗边往下望。
他住的这个小区，虽然老旧，却是城市的主干道，都这个点了，街上不应该这么安静。极目望去，远远的红绿灯路口确实拉着警戒线，边上一圈碎玻璃。
这边正观察着情况呢，就听到电话里一阵引擎发动声：“我现在就出发，你收拾完下楼，到天山路口等我，先挂了。”
沈暮白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跑过去也能行，又知道这个老友骨子里的强势，如果拒绝多了肯定会生气，于是答应了一声。
早饭是来不及做了。沈暮白换上鞋，扣上帽子出门，刚走到路口，一辆黑色奥迪已经静静等在那里。
拉开车门，就看到车里正打游戏的老杨猛一抬头，呲着大牙对着他乐。沈暮白也不跟他客气，一上车就催着他走走走。
杨柏栩虽然平时混不吝，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十点不到，一个漂亮摆尾，就把车开进了人民大剧院。
老剧场年纪比他们都大，连地下停车场都没有。幸好这地方平时也少有观众出入，杨柏栩大咧咧地把车停在路边，也不怕被拍。
沈暮白全凭他安排，到地方下车就走。老杨跟他多年默契，知道他试镜前紧张，按下车窗在后面大声让他放轻松，他连身都没转，朝后摆摆手表示听到了。
老杨猜的不中亦不远。沈暮白早饭没吃，再加上紧张，胃开始隐隐作痛。他穿行在剧院狭小的过道里，因为不知道面试的角色是什么，于是努力平静下来，让自己沉浸在专注的氛围里。
虽然不算大红大紫，沈暮白在这个圈子里还是颇有名气。选角导演一看到他，就点头打了个招呼。他也客气招了招手，就顺着墙根坐下。
外面稀稀拉拉坐着几堆年轻演员，沈暮白一个人在角落也不算突兀。他坐了一会儿，就感觉手臂被人撞了撞，抬头对上了一张兴奋的脸。
“你是沈暮白吗？”用胳膊肘撞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得清秀可爱，还有点婴儿肥。
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到对方笑弯了眼睛。“我知道你，你演了「奔流」里的小画家，演得真好！”
那是他十几岁时演的一个角色，还拿到了当年的最佳新人奖。这个女孩一下就能说出他演的角色，看来不是客气，他的笑容真诚了一点，礼貌表达了感谢。
两人刚加完微信，副导演喊他进去。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了幕布里。
屋内试镜的场地不大。正中间两个不认识的人围着金炳荣老爷子坐着，选角导演坐了一圈，大部分是熟面孔。
沈暮白进门鞠了个躬，刚想自我介绍，就听到金老爷子带着笑意问，是小算盘吗？他一脸惊喜地问老爷子好，十分意外老爷子还记得他。
金老爷子看到眼熟的人也十分高兴，跟旁边的助手说十年前他就演过我的戏，很不错。于是要来了剧本，随手指了一段给他演。
能让金炳荣导演留下印象的，肯定不简单，沈暮白没有看到，在他接过剧本那一刻，屋内的副导演都挺直了脊背，默默关注起他的一言一行。
看剧本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一目十行扫完，缓缓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气息凛然一变，他就已经不再是沈暮白，而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少年将军方文则。
这场戏是方文则被己方出卖，腹背受敌陷入巷战，身中数箭而亡的临终戏。
他扎下马步，用剑摆出了一个端正但有些颤抖的起手式。身后有人抵住他的脊背，是与他一同陷入敌军包围的战友。他们拼死抵抗，眼神中带着杀意和不甘，无数次挥剑斩向对手。
人力终归有限，他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到了手再也举不起来的时候。已经被血雾糊住的眼睛似有些睁不开，他侧耳听着敌方将领的招降，非但不为所动，甚至开始朗声嘲笑对方，语气里满是对敌军的蔑视，还有必胜的信心。
气急败坏的敌方将领下令放箭射杀他。于是漫天箭雨落下，他身中数箭，仰面躺倒。在将死之际，他仿佛听到了援军哒哒的马蹄声，带着微笑闭上了双眼。
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演对手戏的选角导演率先鼓起掌来。沈暮白听到卡，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屋内大部分人都在拍手，连金老爷子都点了点头。
他搭住想要扶他一把的副导演的手，缓慢站起了身，连谢谢都吞在嘴里说不出声。
大概是看出他状态不佳，金老爷子简单点评了两句哪里应该收着演，就让他赶紧回去休息，说到时候到现场再接着讨论，这个角色就算定了下来。
于是沈暮白就顶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出门。
刚刚在门外理都不理他的几个年轻演员都涌了上来，想从他这里打听到点什么。再看他明显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觉得不问也罢，假意打了个招呼。
沈暮白面无表情道了声借过，径直上楼去了顶层的洗手间。身后有人窸窸窣窣在讨论，这不是沈白目吗，果然挺没礼貌什么的，他也不甚在意。
在休息室门口的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沈暮白才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老师很早就说他这种演戏的办法是不对的，没有丝毫技巧，完全用自身的情感去沉浸感受。好处是容易共情，也很容易打动观众。坏处是这样演戏很快会遇到瓶颈，而且作为演员很难脱离角色对自己的影响。
到现在还是会遇到一些热情的粉丝，时不时惋惜沈暮白在新人奖之后再无奖项，分明是个有灵气的演员，却好像在事业上没什么野心。
其实不是的。在演完患抑郁症的小画家之后，沈暮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感觉自己的情绪在悬崖边上，他需要很努力地去对抗，才能摆脱这个角色留下的阴影。
所以他借着上学的契机，远离现在的环境，想好好沉淀自己。
等他重新回来接戏的时候，正是偶像崛起的时代，无数流量明星井喷式涌入市场，好作品就渐渐遗忘了他。
沈暮白说到底是个没有野心的人，除了演好戏之外，红或不红对他来讲都没差。只是但凡遇到一个好角色，就会像之前一样想拼尽全力去演绎，这对他的心理状态并不是好事。
陷入苦恼愁绪的他已经不记得在休息室门口坐了多久，就听到耳边一个声音问：“你还好吗？”
新年到了，趁着假期写点有意思的，旧文也会同步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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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试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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