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
瑾白迅速问了回去。
“我刚刚才想起来，洛魂关于你的记忆，其实藏在我这里。”
黑锦的话语如旧的慵懒，似乎还带着几分看热闹似的调侃，丝毫不顾瑾白的心中迫切。
“说明白些。”
“洛魂的确有部分记忆在我这儿，只是需要这小姑娘去一趟通天渊。”
“你从不会主动提回通天渊之事，除非你又有什么歪心思。”
“虽说你总不愿信我，可那些你所曾信过的，与我所说的何时有过出入？”
“你夺舍时的欺瞒可不在此列。”
“嚯，仅此例外。”
……
至此，黑锦便也不肯再多说什么了，丝毫没有再解释一二的意思。而瑾白也没再追问，而是思忖起了相信与否的利弊。
鉴于心间对话效率奇高，瑾白同黑锦的几句对话，其实只花了不到半息的时间。在苏璃看来，只是顿了顿，瞧她模样，自然而然地便认为她这是在斟酌词句，而非和某个她尚不知晓其存在的恶鬼对话。
片刻后，瑾白认真地看向苏璃，问道：“不知苏姑娘近日可有闲暇？”
苏璃却是微微一怔，丝毫不明白瑾白这话什么意思。她只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这一行要去做什么，不想却被反问回来近日有没有空，瑾白莫不是想把她拐卖了不成？
“在下闲暇与否，同仙子往后安排有何关系么？”
苏璃还是选择稳一手，先看看她到底想干嘛再说。不能再三观跟着五官跑了，漂亮姑娘说上两句便跟人跑了。
“我知道你曾是洛魂，通天渊藏着你的部分记忆，如果有需要，或许可以走一遭。”
寂静。
天有飞鸟过，依是鸦雀无声。
此话一出，别说苏璃了，瑾白体内的那个恶鬼都惊地说不出话来，在她心间开始狂扣问号。
苏璃是真没压住自己的表情，愕然不加掩饰。她没想到瑾白其实清楚她是洛魂转世的身份，更没想到这姑娘打了一手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球，神色如常地把话里话外所有的试探与迂回全部堵死，不留半分后路。
这家伙，真没看出来还是个直球怪。
而在瑾白心间，黑锦也终于憋出了一句话：“现下便不怕我骗你了？”
“我信你。”
黑锦又被堵上了话口。
瑾白一番话，成功把一人一鬼说得哑口无言。
须臾，苏璃终于敛住了表情，适当地表现出了不浅的困惑：“世人皆知，洛魂失踪在无尽海域深处，多年不见消息，大抵算是亡故，仙子何故觉得我会是洛魂？”
“你是他的转世。”
瑾白看着苏璃的眼，坦然直言。
“转世本是传说，仙子修行多年，还会信这些吗？”
苏璃平静地回看她，在那清澈的秋水之中寻到了自己的影子，似乎，并不是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平静。
“我所认识的洛魂，不该是这等婆妈的性子。”
“所以我并非洛魂。”
“为何拒绝曾经？”
“因为那只是曾经。”
“那你的性子，为何比起我第一次见你时更像他了？”
“……”
“我会在福生客栈停留三日。若你还愿寻得过往，我会伴你往通天渊走一遭；若你选择放弃过去，重新以苏家小姐活过这一世，我也不会替你强求，有缘江湖再见罢。”
“我能问仙子一个问题吗？”
“但说无妨。”
“洛魂于仙子，是何等存在？”
瑾白闻言，却没有立即回答。她望了望远山与飘云，山尖蓄着的雪，恰似云一般的白，好似那传说中的无垢净土。片刻之后，瑾白对她粲然一笑，即使只展露出半边容色，亦是千古流芳的风华绝代。
“算是……恩人吧。”
……
瑾白离开了。
苏璃没想过她这一来，话会说得那般直白，走得也这般干脆，似乎完全不愿与人多做效率不高的迂回话术。简单直接，简明扼要，似乎这才是她所惯常的行事方式。
只是关于她所说的，的确需要斟酌斟酌。
对于她知晓自己的前世之事，苏璃在惊讶过后，却也觉得合情合理。毕竟，关于自己的事，的确有着不知名的存在操纵着一切，那么还有自己并不相熟的人知晓，也不是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问题在于，她真不清楚这人可不可信。同瑾白之间，满打满算总共只见过三次面，去掉昨日今日的遇见，先前更是仅仅见过第一面，说过的话加起来都填不满笔者的一个章节，她怎么知道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瑾白此人从未出现在现有的洛魂记忆之中，那她只能出现在洛魂去往北境之前，而彼时的奏还只是在宗门当中玩闹的小姑娘。在那时，他们大抵也是不认识的。故而哪怕去问霜儿，她估计都不太清楚瑾白究竟与洛魂是何等关系。
虽然说瑾白长得是很好看，言行都充满着一股子正气，但画骨画皮难画心，谁知道这绝色无双的皮囊里边，装着的究竟是黑是白？
所以，她所说的知晓自己的某段记忆就在通天渊，这件事的真假同样存疑。万一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自己骗走然后做些危险的事来完成她的某种邪恶的目的呢？说不定，通天渊这个地名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增大可信度而编造……
等等，通天渊？
这名字，好像是真实存在的。
想起来了。
通天渊，老剑神。
苏璃顿时咋舌，第一反应竟不是瑾白和老剑神之间有什么关系，而是瑾白可能为了欺瞒她，特意扯老剑神的虎皮来做大旗，以此增大她“正道中人”身份的可信度。
不过，也就是想想，下一刻她便自我否决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
对瑾白而言，大约是没有这等必要的。
瑾白是个大修者，苏璃能感受出来。若是想方设法把她骗去何处，不若直接打晕带走更方便快捷。
此外，她这个大修者和霜儿不同的是，她似乎并不是特别善于隐藏自己，相比之下便透了几分青涩出来。联系她与洛魂相识，起码也有二百余岁，这般的年龄却还显得仿佛初涉人间，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暂且不论缘由为何，单看这个结果，她大约是还保留着纯粹的赤子之心的，扯谎并非她所长之事。更何况，她每次谈及她那故人，总是些诸如挂念、思慕、担忧的情绪，这样的心绪，如何能是对仇敌的呢？
所以，她大抵真是是洛魂曾经颇为熟悉的旧识。
可，这不就显得洛魂纯TM铁渣男吗？
尤其是临别前，瑾白顿了好一会儿，露出明媚的笑，却说出是恩人这种话。如果洛魂于她真的只是恩人，需要扭捏这么久吗？显然的，两人之间还是有故事的。
可如果这样，洛魂在与瑾白分别之后，还去招惹了奏，那不就算是开始养鱼了吗？更何况，在瑾白之前，或者瑾白之后奏之前，还有年轻貌美又无知的小姑娘被骗呢？直接进一步晋升成为海王了。
不过，也只是这么吐槽吐槽罢了，依照洛魂那死性子来看，他对瑾白，大概率也是生不起什么男女方面的心思，除非他这性子是在遇见瑾白之后形成的。
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大。由目前在书上看见的洛魂生平以及自己所拥有的那四年记忆来看，洛魂身死时才二十四岁，与奏相识四载，遇见瑾白时定然不超过二十岁。
而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尚未可知的变故，屠灭了袁家，这才声名鹊起走向了江湖，而他性格的转变，大概率就是从此开始。
瑾白说他是恩人，多半也真的有这么一层救命的关系。此后再也没见过面，这才有了瑾白意图寻他所引发的事件，由此能判断他们并非青梅竹马，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故而，瑾白也大概率是他步入江湖之后所救，而这时，他早已经历过了变故，已经成了那个佳人在侧而坐怀不乱的性冷淡（大雾）。
综上所述，洛魂不是渣男，证毕。
只是他这死性子的家伙，究竟何德何能引起这么好些姑娘的青睐啊？莫非他也在技能树上把魅力点满了？
苏璃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已经给自己打好了热水，值此练完剑的时分好好地洗沐一番作为休息。
躺在暖乎乎的热水当中，周身氤氲的水雾弥漫，苏璃尽情舒展了身子，揉散了几处酸疼的关节肿胀，享受起了这片刻的安宁与美好。
待身心皆是舒畅了不少，心中郁结也散去大半，苏璃这才重新开始考虑起瑾白的话来。
假设一个大前提，瑾白不曾说谎，那么根据前面的思考，瑾白大概率是洛魂曾萍水相逢而救下的一位过客。只是这位过客知恩图报，且似乎还可能对恩人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感，这才满世界乱跑，希望找到恩人给予回报。至于会不会有以身相许这种烂怂套路，还得看某个没下限的无脑笔者会不会给人安排个恋爱脑。
在这样的前提下，跟着她去通天渊取回一段记忆，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甚至因为她大修者的修为高度，安全问题都不怎么需要担心。
但问题是，倘若，她在话语中隐瞒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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