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行到了平缓的地带,季民的脑子也终于清醒了些。
“应堇”
他细细的在嘴中念着这二字,似乎想从那无穷的记忆深处去寻到些什么。
终无所获。
他确信,应堇不是那个人的真实名字。否则,只有英年早逝,才能解释这样一个有才识胆略之人会在史书上只字未留。
毕竟,他姓应。
林朝的国姓。
“霁萦,我何时认识的堇二公子。”状似不经意的,季民轻声问道。
“一个月前,先生初带我回秦城时,在一处医馆里遇上的堇二郎。”
霁萦偏着脑袋想了想,“先生先与堇二公子搭的话,这才有了一面之缘。可公子,似乎不是很喜欢堇二公子的”
“为何?”季民奇道。
“因为他是西边的人。”霁萦摊手道。“公子向来不喜陇右都护府的人。”
季民心绪百结,终于有了结论:这人定然是西北的大族,还应是林朝女帝那一系的贵族子弟。
可又为何如今时日来了秦城?
联想此时张平已死,陇右都护府群龙无首,八方争雄,女帝兄长病重,林安一系势弱,季民心中大抵有了结论。
他眯起了眼,想到了那位后来一统天下的女帝。
作为豫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帝,甚至是开国帝王,后世史书上却未留其姓名。因着女帝家族在林安,建国后改国姓为应,后世多称呼其为林应,也以女帝或林太祖称呼。
《后林史》记录其生平的本纪,开篇第一句“太祖应氏,林安八氏子林不真十一女也。”此后皆以太祖指代。
史书对其记载春秋笔法,后世评价褒贬不一,亦多将开国之功归于林初四杰。
季民曾写过一篇论文来论证林太祖之得失,认为其功过相当。
一把火烧了此前千年文献,留了个断代的方林是为过;却不能否认打破世族垄断,权归中央的功。
但毕竟站在两千年后看过去,是非对错也罢,无从考究,自然是千人千面。
可现在不同。脚底踩的是方朝的泥土。再把林应当做位面之子的开国帝王,季民是疯了。
他默默的用指尖在腿上摩擦着写下了林应二字,半晌,又缓缓打了个叉号。
对来自两千年后的季民来说,陇右都护府是个很遥远的概念了,连当地的百姓许多都不记得这样一段历史。
可,他记得。
林朝铁骑攻城略地,是史书所记“百里不余人”的寂寥无情。方林断代的历史,是此后数千年无数文人痛批力陈的黑暗时代。
史书薄薄,轻飘飘的记下了此间二十年的血雨腥风。可唯有读透了那寥寥百页的历史,才晓得是字字千斤。
季民微微垂着首,手指紧紧握住。
**
马车似乎绕着山脚转了个圈。
季民抬眼望向马车外,阡陌交错,鸡犬相闻,赫然是一个炊烟寥寥,人丁兴旺的村落。
“这是大石村。”霁萦介绍道,“赵太医致仕后隐居于此,公子今日伤的重,去请赵太医看看,莫要伤筋动骨损了元气。”
季民呆呆的望着窗外,手指轻颤,恍然的应了好。
刚刚在知苦山的后山,绕着山脚转了半圈,如今的位置应是很好分辨的。
更莫说世事难料,沧海桑田,然而苍山巍巍,不减当年。
哪怕是此后楼宇庙台高矗,香火延绵不绝,可山还是那座山,两千年树木灭了又生无数个轮回,也不曾失了原貌。
过去他仰望着这山,探求着历史的斑驳痕迹。
可如今他直视着这山,人已是局中之人。
“知苦……”他喃喃着。
旁边,霁萦看他出神,以为他是想起了些什么,赶忙补充道,“大石村后面的山,是公子买下的。是座荒山,您在半山腰建了处书斋。”
霁萦轻声絮叨着荒山的凄芜,以及山高水远的不易。
季民静静的听着,只觉得四肢百骸皆是战栗。
原来是这般,那个史书上所记的圣人,那个似乎向来便是学子朝拜的圣地。
原来最初时,是这般,如同所有起于平凡一般。
此山有名,山名知苦。
这个念叨着荒凉的孩子或许永远都不知晓,他会一手托起此后两千年的文化长河,直至无尽的未来。
*
马车晃晃悠悠的驶进了村落,连带着欢声笑语袅袅炊烟。
“衍哥儿,你可是好几日都没回来了,咱家种的点菜,你带着回去吃。”
才刚进村,马车就被拦了下来。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季民探出头来,那大叔穿着一身破旧单薄的麻衣,下摆破烂成条,大大小小的补丁映衬着那张晒得黝黑胡须凌乱的脸,鹑衣百结下是瘦弱见骨的臂膀。
他干涸裂开的黝黑的手张开,一捧油旺的青菜,是那阳光下,最明亮的颜色。
季民看着他,不自觉的打了个悚然的寒颤。
他虽熟稔于历史,可到底是纸上得来,哪怕是复原图,却也是达官显贵之类的衣饰考究。
“不不……”他有些慌乱的摆手。
大脑一时过载,季民连语言组织能力都混乱了。
那农夫终于看到了季民,杂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衍哥儿,这是怎么了!这是被谁给欺负了?”
他的嗓音很大,旁边路过的农人便也凑了过来。
皆是被季民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衍哥儿,这是怎么摔成了这般模样!”
“可得小心些,你是书生,哪抗的了这般的折腾。”
“我家有之前存着的虎骨酒,回头我给你送些去。”
嘈杂的声音散开来,听得季民心里暖暖的。
“劳烦各位乡亲关照了,我一时不小心,不过都是外伤,没伤着筋骨。”他拱手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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