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程白笑够劲儿捂着脸坐了起来,程起赶紧收起手机严肃的看着他,程白手上绕着一串青檀珠子,不紧不慢的一颗一颗拨弄着,偶尔碰到手感好的还会多摩挲两下,程起看着他优哉游哉的把108颗珠子绕到头儿,还打算再绕一遍,就是不打算说话。

程白突如其来的坦白和他现在的沉默不语都让程起感觉到惶恐不安,有一种中暑的眩晕感,不可避免的让他想到小的时候回到老家的时候,正值夏天,小麦跟着风荡漾,起伏成一片泛着光芒的海,在祖父的田地前,程正初和一些他不认识的大人带着草帽站着抽烟聊天,程正初爽朗的笑声夹杂着乡音嗡嗡的传到程起耳朵里,收割机经过之后小麦消失不见,只留下短短一节整齐密集的麦茬,树荫并没有带来凉爽,程起全身都汗湿了,汗水从头发里流出来,淌过眼角的时候有种刺痛感,偶尔吹过的一阵风,更像是助燃,热气在他周围爆炸,他的意识开始昏沉,最后身体倒下,意识也在毒辣的太阳下陷入黑暗。

程白推了推他,程起看着他,很想跟他分享这段回忆,问他:“哥,你还记得小的时候,回爸老家那次,我中暑吗?”

程白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稍微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当时我以为我要死了,最后想的是你和妈不在我身边,你们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们得多伤心啊!”程起看着电视屏幕上粗糙的游戏的开始界面继续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和妈就坐在我床边,我还以为你们也死了。”

程白认真听着,指尖转的越来越快,珠子发出碰撞的啪嗒声,他努力分辨程起想表达的意思,他弟弟一定是想说什么,只是连自己也还没有找到中心思想。

“我当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我当时觉得我宁愿再也见不到你们,也不想让你们跟我一起死。”程起缓慢的诉说,好像怕错过记忆中的任何细节。“虽然我当时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潜意识里知道死亡似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现在这件事情也很可怕。”程起使劲儿抓了一把头发,眉心紧皱,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爸妈一定很难接受这件事情,我看了很多新闻,家长们一般都会变得歇斯底里,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变态。 ”

“一个本来很美好的家庭,会因为这种事情变得支离破碎。周都的哥哥你知道吗?他比我们大几届,高三的时候喜欢上了同班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不喜欢他,到处躲着他,他太着急了,绕着楼道跑了两层楼追到自己喜欢的人,满怀期望的表达了自己的爱意,结果转头那个男生到政教处拿着录音举报了他。”程起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发颤,“他的母亲听了情绪激动的哭着说是那个男生诬陷周善明,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难听的话辱骂那个男孩,周善明跟他的母亲说,没有人诬陷他,他是真的喜欢那个男孩。他的父亲听见这句话抽出皮带在政教处把周善明按在地上打,要不是学校的人拦着,他把他儿子打死也不一定。”

“周善明被他父母带回家,过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回到学校,他在全班面前读道歉信,说很抱歉自己之前给同学造成的困扰,自己只是病了,现在已经治好了。”程起抹了一把眼泪,攥着手呜咽着断断续续的说,“程白,他说他自己生病了,然后治好了,你信吗?”

“他跟那个男生道歉,说谢谢他,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其实生病了。”

“他整个人变得消瘦,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他道歉之后就再也没在学校说过话,在教室的角落就像一把扫帚一样,不,程白,我觉得他更像一片浮在地面上的污迹,每个人都想擦掉他,但是都不想碰他,就带着轻蔑和不屑让他留在那里。”

“那个男生听说他被父母带去戒断中心接受电击,有些后悔。”

“程白,我觉得他不应该后悔。”

“他带着他伟大的同情心要和周善明重新做朋友。”

“周善明无法自拔的再一次喜欢上了他,也可能根本就没有中止过。”

“周善明在天台上对抗着电击带给他的恐惧,再一次跟那个男生表白。他卑微的微驼着背,绞着手,露出绝望又虔诚的表情,跟那个男生说,我的病理表现好像只针对你一个人,我最近又有些喜欢你,你觉得我需要去复查吗?”

“那个男生表现的就像被毒蛇缠住了脚腕一样,他冷笑着说,我就不该可怜你,我怎么会相信变态能治的好呢?说完他就下楼了。”

“带着他伟大的被误解了的、被白费的同情心回到教室,打定主意再也不会这么天真了。”

“周善明在天台上没回去,那节课是自习课,没有人在意他有没有回去,没有人在乎那四十五分钟里他在想什么。”

“在下课铃敲响的时候,他翻过天台,自杀了。”

“他的母亲跪在面目全非的儿子身旁,哭的声嘶力竭,他的父亲流露出一种解脱与痛苦交汇出来的诡异表情。”

“他的父亲希望他去死。”

程起再也握不住自己的手,他摸索着抓住游戏手柄,哭的泣不成声。

程白膝行到他身边,把他抱在怀里,程起极力压抑着颤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变成了幼时的自己,因为害怕失去家人变得脆弱而不知所措,面对几乎和死亡一样不可避免的命运毫无还手之力,所以被恐惧完全掌控。

程白抓住了中心思想,明白了程起痛苦的根源。

他抱着程起,耐心的等待他的眼泪和悲伤消失,游戏室的隔音很好,程起的哭声回响在房间里,竟然有几分椎心泣血的意味。

程白越听越难受,反手抓住吊在手腕上垂落的青檀珠子,把珠子使劲按在指节上,用疼痛来缓解心中的悲戚,避免两个人哭做一团。

程起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他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眯着眼睛看程白的样子有些可怜,他看着程白,犹豫了一会儿,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哥,爸妈会希望我去死吗?”

一问出来这句话他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像上了发条的悲伤歌姬,哭的抽抽噎噎凄凄切切。

程白又等到他不哭了,从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给他喝,又用面巾纸厚厚的包了冰块让他自己拿着敷眼睛。

程白看着沉浸在低落情绪里的程起,坐到他对面,喊了声小起,程起抬头看他,像一个孩子在等一个老师说出绝对公理,但是程白知道他等的不止是一个答案。

“他们之所以会变得支离破碎,”程白顿了顿,“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支离破碎的。”

“程正初永远不会希望你去死,陆齐也是,我也是。”程白看着程起困惑的表情坚定的说,“我们彼此相爱是因为我们是家人,不会因为你富可敌国就更爱你,也不会因为你穷困潦倒就少爱你一些。明白吗?”

“但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他们不一定非要知道这件事。说不定我最后会娶个老婆回家也不一定。”

“但是如果你确实过不去这个心结,你可以坦诚,相信我,没有关系的。”

程白一句话比一句话强硬,不像是在解说答案,青檀珠子在他指尖翻来覆去,他眼神淡淡的看着程起,更像一个没有**的布道者。

程起问他:“哥,你不想说吗?”

程白说:“我先不说。”

程起面色困惑的看着他,程白拨了拨珠子,摸了摸程起的头发说:“你如果打算说的话,我先跟爸妈聊一下。”

“如果不说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小起,我很羡慕你,林云生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这很不容易。”

程白思索着又加了一句,“你们跟普通谈恋爱没有什么不同,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怎么做都没有问题。好吗?”

程起点了点头,程白就像他的支柱,从程白这里得到的看起来没有什么依靠的保证,却让他放下了几乎所有的担心和焦虑,他和林云生的恋情得到了家人的认可和保障,他晚上做梦才能梦到这么完美的事情,死刑犯因为自己的罪行在牢里不停的颤抖着内疚后悔恐慌着,每天都想象着处刑时要面对的极大恐惧,却突然被告知无罪释放,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而在此之前他都穷困潦倒。

“你没有罪。”身着正装的监狱长站在铁门外边透过狭小的门洞神色冷漠的告诉他,“拿上你的钱,出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没有罪。”牧师在告解室的隔壁对着可以打开的木板笃定地说,“上帝和世人都没有资格指责你。”

“你没有罪。”佛祖在莲花上伸出食指点向跪在地上的人慈眉善目,“天上天下,世出世间,佛法到处,处处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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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下跪的社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