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周都一会儿会打视频过来。
明天早上有汇报会，林云生很久没有接触过这种商谈，如果不是周都出差了，他可能会一直待在研发部不出门，更不要说汇报研发进度和接洽需求了。
他在进地铁之前，直接挂掉了周都的视频请求，正准备回消息说自己在地铁站，周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云生，PPT你看了吗？明天我实在回不去，客户那边来的是总经理，只让销售部的人去不合适，你就照着PPT讲一遍，后面就让朱佳接手就行了。”
“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在简介里写我是合伙人。”林云生低头看着鞋尖。
“可是公司全靠你啊，云生，你当帮忙了，这笔生意对我真的太重要了。”
“那你不回来？”
“我在谈另外一笔，本来计划明天肯定能回去的，但是对方非要我今天陪他去酒庄，明天才同意签合同。”
“周都，你不要又做那种事情，我们没有那么缺钱。”话一出口林云生就后悔了，但是已经挽回不及，他只好沉默。
周都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很艰难的开口，“云生，我都说了是意外了，你就是不相信我是不是。”
林云生心里一阵烦躁。
“明天我去，你少喝一点，早点回来，我是不会陪他们吃饭的。”
“好的，云生，我会尽快赶回去的。”周都的声音里带着点轻快。
夜晚对于林云生有的时候漫长有的时候短暂。
昨天是短暂之后的漫长，他梦到了年少时的恋人，在轻握住恋人的手之后突然醒来，巨大的失落感如往常一般击中他，他便再也不能入睡了。
林云生打起精神踏进公司，前台慌张的迎了上来，前台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周都的远房亲戚，被周都的父母硬塞过来的，没犯过什么大错，但基本也干不了什么正事，怯生生的支吾着说对方的参会人员已经到了，她把人放在会议室了。
他点了点头，把楼下便利店买的三明治随手给了前台，按了按微痛的胃，拿着咖啡走进了会议室。
“林云生，呈禾的研发部经理，辛苦各位久等了。”
“林总，我是从云的营销部李栋南，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啊！”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接下话，“不辛苦，本来约的是九点嘛，但是我们总经理特别看重这个项目，就想先过来参观一下，贵司的朱经理陪他去了。应该马上就要结束了，哈哈。”他低下头看了下手机，“说是这就过来了。您稍等啊！”
“好。”林云生应了一声，打开电脑找到PPT之后，惯性的滑动鼠标放松心情，一阵水波荡漾，水波平静之后，映出一段动画，镜头自下而上迅速划过一张年轻的脸，然后对准了倾泻而下的瀑布，瀑布像一层薄纱，一只手从画面的侧边伸出来指着瀑布比划着，看起来趾高气昂的有些张牙舞爪，然后定格，重复。
朱佳推开门把人带到主座，林云生拨动了一下鼠标把画面恢复到演示文档，站起来准备迎上去。
“这是我们呈禾的研发部经理，呈禾在市场上流行的所有产品，说是我们林总凭借一人之力搞出来的也不为过，同时林总也是我们团队最最初始的合伙人，和周总有一样的决议权利。”
朱佳在沟通方面显得十分专业，控场能力非常强，这也是当初周都选他进入呈禾的主要原因。
“林总，这是从云的程总经理，这一次是为了……”
“程总，您——”问好阵亡在半路，林云生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来，无意识的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像是被突然拿走了声带和灵魂，或者没吃早餐让他有些低血糖，他几乎怀疑这是幻觉。
直到对方看着他伸出手，或许是他往前走了一步或者是对方向前走了一步，总之他握住了这只手，温暖，手心有些细茧，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湿，好像一尾要游走的鱼。他握的紧了些，对面的人皱了皱眉头，张口介绍自己。
“从云，程起。”
从云。
程起。
海浪汹涌澎湃。
他失去了他的鱼。
他努力收回三魂六魄，无数的问题像天上的繁星，海滩的细沙一样浮现，但是最后只说出来五个字。
“呈禾，林云生。”
“那我们开始吧。”他的声音嘶哑的像破了洞的鼓声。
昨天晚上看的100个PPT演讲技巧全部失效。
画面切换，他始终喑哑着嗓子机械的念着上面的内容，念完了最后一页，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朝程起看过去，“程总——有什么问题吗？”
程起迅速的看了他一眼，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林云生内心同时浮现出无力的绝望和无力的愤怒。
周都知道吗？他是故意的吗？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程起呢？
苦涩以更快的速度填满内心。
程起知道吗？他过的还好吗？他不是一直在国外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以呈禾的口碑，对于产品的设计和功能实现能力，我们绝对是信得过的，但是之前跟周总沟通的时候，我们明确不放弃这批产品的自动摄像和数据即时传输功能，这些，刚刚好像没有讲到。”李栋南提出疑问。
朱佳答道：“您知道其实对于无人机，这两块功能一直限制的比较严格，除非贵司能明确这批物资的用途，声明承担所有因此可能产生的责任，或者拿到政府的批文，不然我们没有办法提供这两个功能的展示。希望可以得到贵司的谅解。”
“这样啊……”李栋南看向程起，“程总，您看……”
“批文我们已经拿到了，但你们怎么证明，同行业中，你们做出来的是最好的呢？”程起越过林云生看向朱佳。
“虽然呈禾起步最晚，但是毫不夸张的说，我们是行业标杆。”朱佳调出几段视频和市场调查做展示，语气中几乎带着得意了，“很多行业中的无解难题，基本都是我们林总入手之后解决的。”
“这么厉害？”程起挑起尾音。
“这确实是毫不夸张。”朱佳又调出林云生各种获奖照片，每张照片里，林云生都沉静的站着，周都拿着奖杯微笑着站在他旁边。“每一项呈禾获得的专利，”朱佳重重的停顿了一下，“每一项，都少不了我们呈禾两位合伙人的埋头苦干，精益求精。”
“埋头苦干？”程起意味不明的重复着，“精益求精？”
“对对对。”朱佳继续表达自己对两位领导的崇拜与敬意，“我记得拿“九游”专利的时候，林总和周总几乎没有回过家，两个人都一起睡在研究所，真是很操劳啊！”
“加城的无人机技术比国内更先进一些，你们做的跟他们比怎么样？”
“程总，只能说在研发出“九游”之前，加城的技术更先进，林总读书的时候还去请教过当时的行业教父。到现在，呵。”朱佳不无得意的摆了摆手。
“T大的丹尼尔教授？”
“程总真是博学多识。我记得周总说过，去之前丹尼尔·莫里森答应的好好的，说是要开展讨论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果去了之后，那老头像换了个人一样，说他绝对不会跟林总合作、共享任何东西。结果现在呢？“九游”在安全局备了案，丹尼尔每次以行业交流的名义想来国内，都被拒批了。”朱佳越说越神采飞扬。“我们林总，妥妥的国宝。”
“你们周总不是？”
“哈哈，也是，也是。”
“也是。”程起用食指轻轻敲着桌面，神色莫名的看向林云生，“林总和周总真是，天作之合。”
“林总，是哪一年去的加城？”
“大二。作为交换生。”
“九年前？”
“九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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