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尔反尔

有段日子没见,纪窈窈又攒了好多话要讲,叽叽喳喳,聊到后半夜才睡。第二天中午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又是饿虎扑食。

吃过饭,纪渺送她回家。

“先好好休息吧,缓一缓,等过两天去做体检,我陪你,可不准再拖了。”

纪窈窈三岁那年做了手术,恢复良好,不过定期体检是常态,每年都得风雨无阻地去医院报到。

“啊,差点忘了这件事了,让徐书砚陪我吧,我自己去也行。”

中央空调徐徐出风,客厅墙上挂着几幅风格迥异的画。

晶闪蝶,色彩瑰丽,金属光泽莹润,漂亮得如此直观,不容置疑。

亮白的细丝线旋转缠绕,像是绞住了蝴蝶的翅膀。

纪窈窈穿梭在厨房,从橱柜里取出两只玻璃杯,把冰块添进去打底,放入切好的柠檬与青提,转身从冰箱里取了气泡水,咕噜咕噜倒入杯中。

“你就把时间多留给自己,闲暇时间和小姑父多过过二人世界嘛,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纪窈窈并不清楚他们结婚另有内情。

但她心思敏感,网上营销号把纪渺和裴序然的婚事光明正大摊开掰碎了讲,网课似的,当成财报洋洋洒洒写出万字分析,抽丝剥茧进行研判,并展开艺术加工,难保纪窈窈没有刷到或猜到过什么。

不过也不太要紧。

这婚实打实是真结了,大概率也不会轻易离掉。无论谁问起来,纪渺都没有什么好心虚的。

她转身,接过纪窈窈递来的加冰气泡饮,“不差陪你的这点时间,等过两天再看吧,刚回来就不折腾了。”

“我说真的,别陪我啦,我一定一定记得去,”纪窈窈说:“你平时工作那么忙,难得有空还是自己歇一歇。”

纪渺不是非要和她争出个答案来。

过两天再说吧,没敲定的安排随时可能发生变动。

纪窈窈的目光投向了纪渺刚才看的那幅画,“上个月看完昆虫标本展画的。”

她走到书架墙前,从某个小格子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晶闪蝶,Morph,都称它为美神维纳斯,是不是很漂亮?”

蝴蝶标本,纪渺隔着玻璃抚摸它翅膀的纹路。

纪窈窈忽然被她的动作触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什么,心脏狠狠一颤,放缓了声音道:“我记得奶奶很喜欢蝴蝶。”

“嗯,她喜欢蝴蝶的意象。”

蜕变新生,自由振翅。

纪窈窈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你还在责怪自己吗?”

奶奶离世后的那几年,家里需要服用抗抑郁药物的人换成了小姑。她的惶恐无声,小姑的难过也无声,只有爷爷的暴怒震耳欲聋。

她与父母的亲缘浅薄,未能感受到母爱父爱的重量。七岁那年奶奶长逝,她也没有什么切实的感觉。

纪家对外说奶奶病逝,对内,爷爷把所有的罪责推到小姑身上。

“你还能吃得下饭?!你为什么要带妈妈出门?你害死她了!难道没有人和你讲过你妈妈的情况?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外面的世界会伤害到她!为什么不听话啊纪渺?妈妈受了刺激割喉,现在这样你高兴了是不是?”

等纪窈窈真正能够理解“割喉”两个字的含义,感受到的就只有惊惧。

她没有见过那样令人胆颤的画面,但纪渺亲眼目睹了满地喷射状的血,以及倒在血泊里的妈妈。

如果亲人离世会是一场绵绵不尽的雨。

那么,对于面对更加残忍事实的小姑来说,她的世界何时天晴呢?

纪窈窈慢慢斟酌字句,“小姑,爷爷说的那些话都情绪色彩过重,其实和你没有什么直接的因果关系的。”

“我知道,”纪渺垂眼,轻轻地摇了下头,“我很好,很早就不再自责了。”

她将蝴蝶标本放回桌面。

“别担心。”

纪窈窈什么都不知道,真好。

凌晨四点多才睡,满打满算,睡眠时间也就勉强满了六个小时。

返程路上,纪渺吹着风倦意沉沉,眼皮重得根本撑不开,但脑子里又乱糟糟的。

想睡睡不着,整个人又烦又燥。

难得有种抓耳挠腮的苦闷感。

她没有预设过窈窈要和怎样的人恋爱成婚,毕竟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里,她连自己婚姻生活的模样都无法完全摸清。

但徐书砚离她心中潜在的标准线差得太远。

既然窈窈喜欢,那么千金难买她乐意。

可家境悬殊未免太大,徐书砚真的会是良配吗?

纪渺在两种想法里反复挣扎,棘手不已。

这不单单只是钱的问题。

“琢磨什么呢?饭都要吃到鼻子里去了。”

纪渺回神,含糊应了声。

一觉睡到饭点,裴序然进来捞她,纪渺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靠在他怀里,甚至有些分不清时候。

果然不该补觉的。

被强行唤醒的感觉好难受。

见她不怎么动筷,裴序然问:“不合你胃口?”

纪渺打起精神,稍稍坐正了些,“我自己的问题,不是很饿,不太想吃东西。”

裴序然开始投喂她,纪渺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细嚼慢咽温吞吃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凑林二的热闹?”

纪渺意念微动。

她缓缓掀起眼睫,捏着筷子的指尖小幅度地捻了两下。裴序然神色未变,视线对上时,瞧不出情绪好坏。

这事儿的确不好瞒,不过也没什么瞒头。

热心媒体总连屁大点小事也不肯放过,归根究底,还是裴序然妻子的身份太惹眼了。做了点慈善,压根不用她自己宣扬,想不留名都难。

纪渺心下轻叹,也没打算编谎话去圆。

“有件事想请他帮忙。”

裴序然追问:“怎么不朝我开口?”

“我觉得尚且还在我能处理的范围内,所以不想麻烦你。”

纪渺自认为答得足够真诚,岂料裴序然还是眸色转暗,嗓音冷嗖嗖地往她耳朵里钻,“思来想去,在老公和外人之间,还是比较喜欢向外人张口,是这样吗?”

他气生得太过明显,纪渺明智地选择了缄默。

“你还挺为我着想。”

“离他远点,少去蹚他和林瑞安之间的浑水,回头再把他俩挑得肝火旺盛。”

“我没跟他说什么,”纪渺声音弱了下来,偏圆杏眼半垂,无辜道:“你也别高看我,我没有这样的本事。”

只不过是林瑞安给她添了堵,她心里不爽,顺手加把火而已。

裴序然懒得装糊涂,径直点破了她。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纪渺不愿躺平接受指责,温温柔柔地怼了回去:“他们打起来你不也爱看吗?你还等着渔翁得利呢。”

谁也别说谁。

“我再爱看也是坐在观众席里看,没跑到台子上跟主角互动,”裴序然被她搞得无奈,气都消没了影,“别去捣乱,林瑞安看着像好人,实际心狠手辣疯疯癫癫的。你少去拱火,免得引火上身。”

林瑞安本人知道裴序然这么评价他吗?

见纪渺没反应,裴序然挑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听进去了吗?”

“那又如何,他又不敢拿我怎么样,不是还有你吗?”

她说得云淡风轻,不以为然。

完全是有恃无恐的语气。

“这种时候才想起我的好?”

“嗯,”纪渺笑得狡黠,撒娇般眨了眨眼,“这种时候就只能依靠老公了呀,跑到别人面前求保护也不太好吧。”

撒了葱花的水蒸蛋被端到面前,薄薄的一层油花混着褐色生抽,在完美光滑的表面上漂晃。

纪渺的笑容转瞬消失不见。

裴序然把圆润汤匙搁进碗里,朝她示意道:“吃了。”

纪渺看得皱眉,恨不能当场逃离餐厅。

“腻死了,我真的吃不下去。”

“你吃的这两口饭是重在参与吗?吃了,要么把碗里饭吃了,要么把蒸蛋吃了,没的可选。”

裴序然不再看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手,“不吃的话我们就来算一算你跑去林从礼面前请他帮忙,却对我没半个字的账。我有的是时间听你狡辩,看你又能讲出什么创造性理论。”

好,算你狠。

爱管人的毛病真的该治。

还听她狡辩,莫名其妙生这么大气,不把她拆了算轻的。

纪渺鼓起勇气舀起一勺,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后怼到了裴序然嘴边。

“还是你吃吧。”

蒸蛋和米饭哪个都没进她肚子,厨房重新用西兰花和鲜虾仁煮了汤,纪渺属实胃口缺缺,连平时最爱的海鲜也没能讨得优待,但在裴序然不予追究的诱惑下,还是吃了不少。

谁让他是自己主动求来的丈夫,享甲方待遇呢?

唉,没感情基础就是不太有硬呛的底气呀。

纪渺还没伤春悲秋、自怨自艾完,裴序然这人转头就出尔反尔,计较上了。

“等等,刚才不是说好不再讨论这件事了吗?”

裴序然不知道该不该笑话她的天真,这么轻易就信了他也是够可爱的,散漫腔调里添了几分愉悦的宠溺,“没见过言而无信的人?”

纪渺头回见他这么无耻,简直梗住了,足足半分钟没说出话来。

“嗯,反正狼来了的故事经典永流传,我下次再也不要信你讲的话了。”

她扭头就走,被裴序然捏着手腕扯回来,气得牙根痒痒。裴序然就势将她抱到腿上,纪渺挣扎着要下来,扑腾了半天无果,分明感觉到什么后,无声怒骂了两句禽兽,撞上男人沉黑的眼,又偃旗息鼓了。

“信不信是你的个人权利,欢迎你下次深思熟虑后再做出选择,”裴序然不紧不慢道:“我要的解释呢?”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算,不多不少已经过去了三天。终于逮到机会追究,他怎么可能轻饶了她。

腿面散开涟漪般的酥痒,纪渺警铃大作,按住了裴序然探进裙摆的手。

姿势暧昧,鼻息近乎绞在一起,她掌心不自觉沁出了汗。

“我已经说过了,我觉得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我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成呢?找林从礼也并不是求他,是他刚好能用得上。”

裴序然淡哂:“同理可得,找我也并不是求我,是我刚好能用得上?”

在某种从未设想过的情境下,纪渺被揭穿了真实想法。

她并未慌张,只是反问:“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往里面填呢?你跟他们不一样呀。”

“那你来证明吧。”

“证明什么?”

阴影模糊了裴序然的眉宇,情绪沉在眼底晦暗不清,横生出一种割手的锐利感。

他逐字逐句道:“证明我和你口中的他们不一样,不是个用完就扔的工具。否则按照你的思路,我的利用价值早在你解决困境后自动消失了。你面临任何新的问题都不再考虑我,你觉得这还不能说明性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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