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今双手插着兜,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周继哲的办公室。
周继哲站在落地窗前,只露了个背影。听见他进来,先鬼鬼祟祟的回头确认,然后飞速跑过去关门。
关完门后,周继哲又开始光明正大的打量他,然后露出一个混杂着挑剔和不甘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又有点疑惑。
周继哲开始自言自语:“长的有点东西。”
用你说?
“但不多。”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周继哲又说,皱着眉,很疑惑的样子,“我怎么瞅着你长这么眼熟呢,到底像谁呢。”
黎今没有说话。
果然,周继哲过了一会儿就消停了。
周继哲又鬼鬼祟祟的瞅了一眼门,发现门关得好好的,然后彻底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解脱的表情,说:
“你跪下,哥求你办点事。”
黎今:?
不是,他只是走了会儿神,到底发生什么了?
黎今扯了下嘴角,“老板,你这也不是谈事的态度,我看我还是不耽误咱俩的时间了。”
“诶诶诶,你着什么急啊。”周继哲觍着脸道,“就是,刚刚的那个客人,想和你交个朋友。”
黎今话都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祖宗祖宗,你是我祖宗,算我求求你,先听完我说话。”周继哲就差蹲黎今脚边抱黎今腿了。
他把黎今推到老板椅面前让黎今坐下,自己蹲黎今腿边给黎今捶腿。
“我这个朋友呢,是个科学家。想找个人配合他研究,他挑中了你。”
周继哲见黎今没什么反应,继续道,“我知道我说的话很容易引起误会,但是他真的不会让你干什么。”
“换右腿。”黎今特横,坐在老板平时的座位上,肆无忌惮的。
办公桌上摆的几盘特精致的果切,都是不应季的水果,王助理说是刚刚才从智利空运过来的,本来都是周继哲的享受,这下便宜了黎今。
“好好好。”周继哲很狗腿地开始锤黎今的右腿,一边小心翼翼地问,“考虑的如何?”
周继哲能成事儿还是有原因的,能屈能伸算一个,高大上的会议能上,狗腿的事也做的来。
“不如何。没有明码标价的东西都是在诈骗。”黎今道,“你开价还是他开价?”
周继哲继续狡辩道,“这有商有量的事怎么能算诈骗呢。你是自家人,我可不害自己人。”
黎今扯着嘴角,“当老板的哪有好东西。”
周继哲这孙子也装不下去了,气笑了,“我说你好歹签在我手底下,这么说话也忒不客气了。”
“但我是这一批里有名的刺头。”黎今站起来,拍拍裤腿打算走,“卖艺不卖身,我走了。”
真他妈服了。
跟黎今谈一场话,他起码得折寿十年。比跟家里的死老头和死私生子斗还折寿。
那能怎么办呢?只能是将他原谅。
“得,但这事儿不是这么办的。”周继哲肉疼地说,“我也不绕弯子了,只要你答应你可以和他单独相处,我出多少钱都行。”
黎今抱着手臂道,“一千万。”
“不行,八百万还差不多。”
“那定了。”
不是哥们,你真答应啊?就他这破公司一年分到他手里的也没八百万啊。
周继哲瞬间有种被别人坑了一顿的感觉。
他苦着脸说,“现在我哪有八百万呀,能拿出这么多现金的能是我这种小公司吗?”
“三百万,爱去不去。”
黎今在那盘算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行啊,三百万,到时候我去了,能做出什么事来,我可不敢保证。”
“他手腕那么细,就像会被人欺负的样子。”黎今回味道。
合着你就盯人家手腕看了呗,还说不看脸,流氓!
“那五百万总行了吧?我他妈一年都挣不了五百万,就这破公司日薄西山,天天让我倒贴钱。”周继哲面上苦着脸。
“好了,成交。”黎今笑眯眯的,嘴也甜了,“再见老板,合作愉快。”
黎今把他桌子上那盘车厘子吃光了,还兜了两个血橙才往外走。
怎么感觉这小子是个骗子,迟奚不会被他骗吧?
周继哲感觉被这臭小子仙人跳了。
迟奚洗了个澡才下楼。刚刚他自己淋一身雨,那种潮湿感让他很不喜欢。
见他下楼,阿姨对他扬起一张笑脸,“晚餐准备好了。”
迟奚点点头,慢慢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扶手上嵌着的象牙业已发黄,而且有点干裂。
这是猛犸象的牙,在西伯利亚的雪野下沉眠了一万三千年,如今才终于将归于尘土。今年或明年,这些镶嵌品将会被撬下来换成珐琅工艺品。
迟奚他爸迟雍正坐在壁炉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英文报纸,尽管这并不是早上。这是迟雍年轻时的习惯——就算不看也得拿着穷显摆。在那个还算闭塞的年代,他因此很无赖地向迟奚的爷爷争取到了留学的机会。
闻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在玄关那里看着女佣往墙上挂一幅20x30cm的风景画。
风景是清透的欧式田园,风格也许近似塞尚——迟奚并不太懂,这是闻檀给陈女士带回来的礼物。生日这么重要的节点,坐着等礼物就好,偏偏他还给人带回来,显得多有心。
迟奚首先落了座,然后是迟奚的父母,闻檀。他母亲陈女士披着一条漂亮的羊羔绒的厚披肩,二月结尾的湟川还带着微末的寒气。
他爸喜欢吃西餐,尤其是意餐和法餐,家里还为此专门聘了个在米其林餐厅当过主厨的意大利厨子,他离家这么多年,具体的味道早忘了,只记得那位西罗多夫先生尤其喜欢摆盘,三颗圣女果也要用薄荷叶或是什么叶子搭个造型出来。
主菜上来,红酒焗蜗牛,盘子也温得恰到好处。
迟奚没什么饥饿感,只是模糊地想,果然换厨子了。他动作很利落地用一把小巧的银制两指叉将蜗牛肉起出来。
迟父问,“呆到什么时候?”
“呆到八月。舅舅那边不太安稳,加上我导师出国一段时间,我没什么课。”
“你导师一出国所有课程就停摆了?”
“对啊。”迟奚说,“你不记得了么,我专业就她一个导师。”
“那学生们就都不管了?”
“也就我一个学生。”
迟父叹了口气,“我真的很想说点什么,但你这个实在教我无语。”
“无语就吃你的饭。”陈女士翻了个白眼,“非要吃法餐,还让全家人跟你一起吃,小闻刚从外面回来能爱吃吗,再说了,小奚也不爱吃。”
迟父不说话了。
“身体还行吗,突然晕倒可是吓了我和你妈妈一跳,你舅舅也打电话来问。”餐后迟父一边用餐巾擦手一边道,眼睛扫过他,聚焦在自己手边的笛型杯上,杯子里是八分满的金黄色起泡酒。
“不就是低血糖吗。”闻檀插了一句嘴,被迟父睃了一眼,又不说话了。他有点怕迟父。
迟奚也说,“就是低血糖,没什么……特殊的状况。”
他脸僵了一下。
迟雍盯了他半晌,道,“我也是担心你……都过去了,爸爸不提了。”
陈女士在此时接话,“提那个做什么。小奚,你房间又给你收拾出来了,去看看喜不喜欢。”
迟父道,“对,你看看喜不喜欢。你妈妈非要换掉你那张床,我怕你住不惯,和她吵了一架。”
“十八世纪的破床,我都怕小奚带女朋友回家动静大点那床立刻就塌了。”陈女士边说边用勺子喝盘子里的蘑菇奶油浓汤。
此言一出,满桌都寂静了一瞬。
闻檀脸色立刻变了,他对着迟奚扯出个笑,笑得很假,“你有女朋友怎么不带回来让叔叔阿姨看一看。”
迟父也说,“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陈女士喝完汤,奇怪地看了大家一眼,“我没说小奚有啊,我说假如。”
又看向迟奚,“你也不反驳,不会真有了吧。”
“说这个有意思吗。”迟奚道,“你们没什么想说的吗。”
迟奚看向闻檀和陈女士,“妈妈和闻檀还没向我道歉。”
“还有爸爸,我一直特别特别喜欢我的专业,也一直在用心学。你现在连名字都记不住。”迟奚说,“我不会住在家里,以后也不会留在湟川或上京,等我导师站稳脚跟,我就去慕尼莱柏和她一起继续研究。”
满堂皆静。
迟父扯了一下领结,坦然道,“小奚,我和妈妈的底线是不能离开我们太远,你的选择只有湟川或上京。”
陈女士那双很像迟奚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迟奚,“我不知道你又在任性什么,但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我没有任性,我要你们道歉凭什么说我任性?”
“这就是你跟你妈妈说话的态度吗?”迟父说,“我还没见过长辈给晚辈道歉的。”
僵持两秒,迟雍说,“还有闻檀,他小时候吃了许多苦,你要包容着他。”
迟父一向不喜欢闻檀,觉得闻檀轻浮不着调,此时竟然也帮着闻檀。
迟奚在此时站起来,沉重的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他吃过苦我就要忍着他,什么道理。”
迟雍叹息一声,“……以后有你们互相帮衬的时候。”
迟奚说,“我不要他帮我。”
话音刚落门铃声就响起来,阿姨犹豫着开不开门。
迟奚看了一眼门口,“是来接我的,我走了。”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动作轻盈,头发梢在空中跳舞,向奔赴一个什么似的。
刚刚顾越陵给他发消息说,雨已经停了。
而且今天晚上会是个晴夜,夜空朗然无云,能看见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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