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苏启凡望着面前的这碗药，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那笑，是笑自己的人生，还是笑这碗药，只有苏启凡知道。药是刚煎好的，冒着丝丝热气，浓烈的药味和整洁舒适优雅的房间似乎格格不入。药是丫鬟允儿送来的。和以往一样，允儿送来了药，就照太太的吩咐叮嘱苏启凡说：“少爷，太太让你趁热喝，药凉了，药效就减弱了。”然后，管苏启凡应不应声，就退了出去，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她要等少爷喝完了药，把药碗给太太送去，这也是太太吩咐的。允儿知道，太太实际上是让她监视少爷吃药的。
允儿来到苏家当丫鬟的时候，少爷就一直吃着药。据说，少爷得的是一种长不大的病，先天性大脑发育迟缓，现在都十八岁了，行为举止还像是七八岁的孩子。苏老爷给少爷请了好多先生，不是让少爷骂走了，就是打走了。最近听说，少爷想学什么武功，在老爷和太太面前闹了几次。但允儿却觉得少爷并不傻，少爷对她好。虽然，少爷一直把她当成一个玩具，折磨她，戏弄她。在允儿的意识中，但凡是发育不良的患者，不是少爷这个样子的。像少爷这样比女人还长得好看的，怎么会发育不良呢？也许是一直长在蜜罐里，也许是一直都保养得很好，女人一样好看的少爷再加上白皙的皮肤，协调俊美的身材，哪个女孩看了，能不神魂颠倒呢？不过，少爷就是玩起来，太疯，让允儿无法接受，无法承受。每次给少爷来送药，或者被少爷叫来陪着玩耍，允儿就胆颤心惊。但如果少爷安安静静的，好半天一个人孤坐着在房间，或者孤立在某一棵树前，或者望着一无所有的天空发呆，允儿就非常担心。看到少爷这样，她倒宁愿胆颤心惊的被少爷折磨。如果少爷真的连发疯都不会了，少爷就真的完了。
药的气冒完了，但苏启凡还是静静地坐着。又过了会，他才伸出手，端起面前的药碗，站起来，走到窗前。他慢慢地将胳膊伸出窗外，慢慢地将药碗倾斜，然后，冷冷地看着药一点一点地淌完。
“允儿，药，喝了。”
站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允儿听到苏启凡冷得像冰一样的声音，打了个寒颤，但她还是应了一声，急忙跑了进去。如果慢了，少爷就会变着法儿惩罚她。
少爷还是那样坐着，摆满书的桌子上放着盛药的空碗。允儿从来没见过少爷看书，是呀，一个发育不正常的人，能认得字吗？老爷煞费苦心又有何用？
少爷吃药的时候，从来都不让她看，只让她在门外候着。刚开始的时候，允儿不出去，少爷就把药碗举得高高的，说：“我吃药不喜欢人看着，你要是不出去，我就把药砸到你脸上，这样，一定很好玩。”
允儿低着头嗫嚅着：“太太吩咐的，我……”
“我这病治不好，吃药不吃药一个样。你放心，药我一定吃，不会让你在太太面前为难的。出去，出去！”
前边的话，少爷说得好好的，可后面说让允儿出去，竟像是变了个人，像头发怒的狮子，白皙的脸也张成了紫色，让允儿没来由地害怕，就赶紧出去了。
允儿伸手去拿碗，但手被少爷一把攥住了，“怎么这么慢？”
“已经很快了。”云儿说。
“不快，一点都不快，也不好玩。”苏启凡说着，一用劲，将允儿拉到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然后就用嘴咬允儿的头发，一边咬一边说，“这样才好玩。”
“少爷，这样不好玩，你放开我吧，少爷，求求你了，你咬疼我了……”像在被宰杀的羔羊一样的允儿，娇弱瘦俏的身子颤抖着，紧缩着。她知道，折磨又来了。但少爷只是抱着她，咬她的头发，直到把她弄得像个疯子。然后，少爷就让允儿打他。起初，允儿不敢。苏启凡盯着疯子一样的允儿，咬着牙说：“我现在命令你打我，把我打疼，我才能清醒，这也是给我治病呢。如果你不打我，我就脱光你的衣服，在你的脖子上栓条绳子，拉着你在满园子跑。让所有的人都看见你光着身子的样子。”
在这样的少爷面前，允儿没办法，只得陪着他一起疯。
刚开始，允儿轻轻地一把拍在苏启凡的背上。苏启凡恼了，抓住允儿的手，在自己的脸上一下一下地掴着。那白皙的脸，在“啪啪啪”的声音里，变红了，红得那样惨烈，就像院子里盛开的鸡冠花一样。
少爷这样疯狂的举动让允儿害怕了，她一个逃难来的，被老爷救了的下人，怎么能把少爷打成这样？允儿哭了，听着她的手依旧在苏启凡的脸上“啪啪”着，允儿哭着说：“少爷，别打了，求求你了，别打了。你这样，允儿的心疼死了。”
苏启凡并没有停下来。
允儿没办法，发育不良的少爷劲还挺大的，她根本抽不会自己的手，她根本无法阻止苏启凡疯狂的举动。但允儿最后还是想出了办法，她用另一只手抽自己的耳光。两个人比赛似的。最后，两个人抽累了，疲惫不堪地躺在铺着红毯的地上，望着彼此红肿的脸，都笑了。
苏启凡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方白色的丝质手帕，给允儿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擦一边说：“这样真过瘾！允儿，你真行。”
允儿望着少爷，不知道少爷的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心里说着，这个少爷，真的是疯子。可是，疯子和发育不良有关系吗？
苏启凡玩够了，疯够了，才把碗递给允儿。
允儿伸手去接，但苏启凡又缩了回去，狡黠地笑着说：“一个时辰之后，在后花园来，我们继续玩。”
允儿低着头，没吭声。
“你不答应，我就不给你碗。”
允儿慌不择路地胡乱点点头，一把抢过玩，逃也似的离开了苏启凡的房间。
苏启凡站在门口，望着允儿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他再也看不见。他知道，这个老实乖巧的丫头，会将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向太太如实汇报的，包括他们在一起的那些疯狂的，超乎正常人之外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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