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挨打

“嬷嬷不可!”

盛霓伸手去拦,想到白大统领身手了得,定然不会被打中,又怕将孙嬷嬷推倒,手上便没加什么力道。

哪知景迟就站在原地,由着那一拐棍落在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满庭下人看得瞠目结舌。

平日里有谁敢惹白大统领呢,他身手那样好,眼里又只有一个小殿下,对旁人都爱答不理,不在小殿下面前时便是一副目无下尘的模样,怎会甘心被孙嬷嬷打中啊?

盛霓也怔住了,愣了一瞬,才忙去扯景迟的衣袖,“白夜!你没事吧?”

孙嬷嬷磨磨牙,恨铁不成钢道:“小殿下还向着他!”

被下人冒犯了,居然还帮着他说话!来日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景迟无甚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道暗色的血线从他额头发际处淌下,蜿蜒过秀挺的鼻梁,在肤色上衬得触目惊心。

满庭下人不禁发出阵阵抽气之声,全都惊得屏住了呼吸。

上一次看到白大统领脸上见血,还是“反杀”赵双全那日,利落的一刀将前卫队统领一击“割喉”。

听闻前几日,公主还发火责令他写了检讨,才入府没几日便已有了不遵主令的前科。

初见那日的骇然瞬间又回到了身体里,在场众人忍不住向后倒退,只想逃离这是非之地。

可是景迟并没有动,也没有辩驳,只是任由那道血线沿着额头和鼻梁蜿蜒,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孙嬷嬷不是他的上峰,他不必向她告罪。而他此刻的沉默,是纯粹的隐忍。

盛霓不知他是出于孙嬷嬷年迈,还是出于那是她近身之人,才如此隐忍不发。

盛霓攥着景迟衣袖的玉指紧了紧,看了一眼晚晴,从晚晴的神情中,她明白孙嬷嬷已知晓自己此番是去了东宫。

孙嬷嬷这一下不止是恼白夜举止逾矩,更是恼她擅去东宫、擅入险境,只是不能逾矩教训她罢了。

白夜这一拐棍,是替她受的。

看到白夜一声不吭的模样,盛霓不由内疚。

她清楚孙嬷嬷是为她担忧,但这件事她有自己的坚持,她不可能放弃调查姐姐的死因,只是今日之事并非三言两语能同嬷嬷解释明白。

晚晴心疼地挽住了盛霓的胳膊。小殿下在孙嬷嬷面前,一向是乖巧听话的,有什么委屈多半也憋在心里。

谁知盛霓并未向孙嬷嬷辩白,也没有认错,只拿出任性的模样,嗔道:“哼,嬷嬷好不讲理,本宫再也不要睬嬷嬷了!”

说罢,拉着景迟的衣袖闯过众人让开的中路,径直进入了寝殿。

火红灯笼下的两道人影,一个娇俏,一个英挺,简直便是养眼的一双璧人。

孙嬷嬷还是头一次见到盛霓如此我行我素的模样,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众人都快步散去了,才咬牙往地上用力杵了杵拐杖。

晚晴跟随盛霓进殿服侍,云朱配合默契地代盛霓留在中庭,搀住孙嬷嬷,劝道:“小殿下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嬷嬷便不要操心这些了,天色已晚,还是赶快回房休息,免得明日没精神,走,奴婢送您回去。”

孙嬷嬷扬起拐杖指向寝殿大门,“你看看小殿下,愈发肆意妄为,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将人直接领进房里!若大殿下还在,你道大殿下依不依?”

云朱努嘴道:“还不是嬷嬷您将白大统领的头都打破了,公主当着众人的面,自是要护短的,这是领白大统领进去处理伤口。您忘了,大殿下在时,云朱划破了手,大殿下还亲自为云朱包扎呢。”

孙嬷嬷挣开云朱,固执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哄我?那个白夜,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朱赶紧虚捂孙嬷嬷的嘴,“我的好嬷嬷,这话可说不得,那可是圣上钦派之人呢。如今打也打了,您老消消气。”

孙嬷嬷才不管,推开云朱的手,道:“当初他来的时候,小殿下还一千个不愿收留,如今倒是越走越近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你跟在小殿下身边,可得处处替她看着点!”

云朱道:“嬷嬷,奴婢相信小殿下会同大殿下一样,耀眼地站在最高处,化解掉我们钟慧府遇到的一切困厄。小殿下不同您细说南阳玉项链之事,不就是怕您跟着担惊受怕吗?您就遂了小殿下的意吧,也如奴婢一样,相信小殿下,无条件听从她的号令,好不好?”

孙嬷嬷沉默了许久。

如今冷静下来细思,方才公主进殿前对她故作任性的反应,其实是极妙的处理方式。既回护了白统领,也没有责备她一个老奴,当着阖府上下的面,两全了双方。

甚至那一声撒娇卖痴的责怪,几乎等同于在全府面前自认晚辈,告诉所有人,她嘉琬公主在孙嬷嬷面前永远是嬷嬷身边的一个孩子——一个任性的孩子。

小殿下在不知不觉间,的确是长大了,甚至,比大殿下更多了几分取巧的玲珑手段,连“任性”都可以拿来当作对策。

小殿下若执意追查大殿下的死因,或许,不会是飞蛾扑火?

长大了的盛霓此刻正将景迟摁到长榻上坐好。

景迟道:“末将不过是殿下的家臣,如何配坐在此处?殿下这是折末将的寿。”

“本宫命你坐你便坐。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说话,听见没?”

景迟张了张口,最终合上薄唇,点了点头,正襟危坐在盛霓的长榻一角。

盛霓满意地微微一笑,命晚晴去取伤药。

晚晴很快捧着一个质地粗糙的小圆盒过来,打开盖子,里面是雪白半透的凝膏,脂体细腻,色泽温润,药香芬芳。

景迟眉心一动。

轻微的反应没有逃过盛霓的眼睛。

盛霓促狭一笑,明知故问:“你可知这是什么?”

景迟半垂眼睫。

盛霓继续促狭地笑道:“某一日呀,本宫出府进香,在马车上发现了这么一盒药膏,打开一看,很像宫中内造的玉容红夏霜呢,白大统领要不要试试?”

景迟起身,退开几步,垂首半跪在地,挺拔的腰身如一杆青竹,额前细细一条血迹已凝成一道暗红,说不出的苍凛孤绝。

这个姿态在她面前,却是两分惶恐,三分卑微,五分推拒。

“为什么不用?该不会是嫌弃这药盒子简陋吧?”盛霓故作惊讶地道,一面说着,又咯咯笑起来,“当初本宫也是这般觉得,但见它实在质地莹润,不似仿造,便以身试药,搽在伤处清清凉凉,止血化瘀,且不会留疤,好用得很。”

盛霓提了提裙裾,在景迟面前蹲下,认真盯着他漆黑如夜的眸子,将素手握着的小圆盒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说,它里面盛的会不会就是内造正品呢?可既是内造正品,又为何要装在民间粗制的盒子里?又怎会突然出现在本宫的马车上?”

景迟薄唇抿了抿,没有吭声。

“哦对了,本宫想起来了,它出现的那日,恰好便是白大统领刚刚被本宫请出公主府的时候呢。”

盛霓玉指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好啦,本宫现在准你说话。”

有一瞬间,景迟当真怀疑小公主是不是在用美人计算计他。可是她小小年纪,哪会懂得这些?只可能是他自己多心。

最恼人的便是她这般不谙世事的模样,勾人而不自知。

景迟开口:“末将在京中略有人脉,见殿下玉颈为逆贼所伤,便托有本事的朋友弄到了这玉容红夏霜,仗着有几分轻功,偷偷潜入公主府放在了殿下的马车里。末将有罪,但凭殿下责罚。”

盛霓审了个清楚,笑容稍敛,叹道:“自从写过了检讨,倒真是越来越恭顺了。嬷嬷打你,也不知道躲。”

“末将若躲了,孙嬷嬷这口气便得落回殿下身上,所以末将不会躲。”

“你都流血了。”盛霓嘟囔。

“不要紧。”

盛霓见他不似往常那般伶牙俐齿,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奇怪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景迟古静的目光投向盛霓,道:“殿下在东宫时还情绪低沉,在此处却已轻松带笑,末将有些跟不上殿下的心思。”

就连盛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盛霓想了想,弯起粉唇,道:“或许,看到白大统领为本宫忍辱负重,本宫心中甚慰。”

所以,不知不觉将那些沉重的情绪暂且抛到了脑后吧。

“原来殿下喜欢看末将挨打。”

盛霓诧异地睁大美丽的杏目。

话怎能这么说?她已经如此有良心,他这是纯属污蔑。

盛霓气笑,用指腹蘸了些凉软的药膏,向景迟招了招手,咬着牙道:“你过来,看本宫怎生替你上药。”

景迟岂能看不出小公主的狡黠,憋了坏水要借伤药给他点颜色瞧瞧,不由暗叹一声,依言来到小公主跟前,俯身半跪下去,降矮了自身高度,微微向前倾身,由着盛霓查看他头上的伤。

婢女将灯烛举得近些,盛霓小心地拨弄着他乌黑的青丝,伤口不深,早已不再流血。盛霓便用指腹将药膏轻轻点抹在他发间,然后再用象牙细梳小心地刮去沾在发丝上的膏体。

却是没有狡猾报复的意思。

“好啦。”盛霓命人收了玉容红夏霜和净手的帕子,“本宫亲手服侍白大统领,就当替嬷嬷致歉,白大统领可愿大人有大量,不同她老人家计较?”

“末将若计较,何苦受这一下。”

“如此甚好,白大统领宽宏大量,本宫替嬷嬷念白大统领的好。”

“末将不敢当。”景迟低眉顺目。

盛霓亲自将景迟拉起来,问道:“本宫决定后日参加宁阳长公主的邬园雅集,借机寻找一个人,可又不能被旁人发现。届时谨王姐夫、桓王叔八成都会去,人多眼杂,白大统领随本宫一起去,本宫才能安心。”

宁阳长公主,谨王,桓王……一个是景迟的嫡亲姑母,一个是景迟同父异母的庶长兄,一个是看着他长大的叔父,遑论在场都是政界名流,谁人没见过太子真容?

他在盛霓身边以“白夜”身份示人,总有三分仗着盛霓与她的太子哥哥并不亲熟。可邬园雅集不同,熟悉太子之人太多,纵使他以易容后的面孔相见,举手投足间只怕也难做到不露痕迹。

景迟心思不露,面不改色地道:“启禀殿下,末将后日不当值。”

盛霓登时鼓起雪腮。

“蒙谁呢?”盛霓没好气地在他腹间推了一把,“你是卫队统领,自是你说谁当值,谁便当值。”

景迟额角青筋一突,一声闷哼控制不住地逸出喉咙,被他生生咽回了一半。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腹部,面色在烛灯的映照下竟也显出了几分不健康的苍白。

盛霓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心虚道:“本宫根本没用力,你、你可不许碰瓷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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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守春夜
连载中竹不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