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奸王

盛霓回到寝殿,实是觉着心累,换上一身柔软保暖的寝衣,青天白日里便倚靠在榻上歇着了。

晚晴担忧地将小殿下素日最爱的蜂蜜银耳羹温好,放到塌边高几上。

“是白大统领让小殿下不高兴了吧。”晚晴也跟着闷闷的,“他也真是的,又是这般说也不说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毫无征兆地又晃回来。这般不可靠之人,小殿下若不喜,何不回了圣上,让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咱们钟慧公主府容不下这尊大佛!”

盛霓心知晚晴是帮着她故意说些气话,但还是被逗得弯了弯粉唇。

“如今回想起来,从前的确有许多细节忽视了。”盛霓浅笑着,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譬如,他一直唤本宫‘殿下’。”

晚晴听不懂了,“不唤‘殿下’,难不成唤‘阁下’?”

“那你唤本宫什么呢?”盛霓拉了晚晴的衣袖,叫她坐到自己身边。

晚晴不假思索:“自然是唤‘小殿下’呀。”

说完,晚晴也发现了区别。

殿下,小殿下,一字之差,细品却是不同的。

他不曾轻视她,甚至足够尊重,从未对她有过丝毫不敬。

他这个人,自相矛盾之处委实太多了。

“罢了,”盛霓拿起那碗蜂蜜银耳羹,细细地品那软糯清甜的滋味,“眼下再回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为什么没用了,白大统领不回来了吗?”

盛霓不置可否,轻轻地道:“传本宫命令,废除白夜大统领之位。”

晚晴腾一下站起身,“这是为何?”

盛霓掀起眼皮瞧了晚晴一眼,眼神中早已没有去年的天真,静如深井。

晚晴被那沉着坚定的眼神瞧得怯了,声音弱了下去:“就算要废,也得先奏明圣上吧?毕竟,当初白大统领是一道圣旨调过来的。”

“不必,”盛霓用白瓷匙慢慢搅着淡黄半透的甜羹,“圣上不会有闲心再管什么白夜了。即日起,提刘七为大统领,通知门房,闲杂人等不许再入我钟慧公主府。”

晚晴福身领命,眉头却皱成了疙瘩,“可是,为什么呀?”

盛霓却只是专注地搅着羹,瓷匙和瓷碗碰在一起,发出好听的脆响。

晚晴小声嘟囔:“白大统领……白夜,不惜自身,数次救小殿下于危难,小殿下也处处给白夜最好的用度,还亲自为白夜割肉拔箭……过去的种种,小殿下都要抛之脑后,全都不要了吗?”

盛霓还是没吭声。

晚晴心里不安,央求地晃了晃盛霓的手臂,“今日小殿下不是还命白大统领携人整理了武器库,怎的忽然就不要他了?”

“是本宫不要他了吗?”盛霓忽而抬头,然后自顾自轻笑了一下,“或许是吧。”

……

“家母早亡,家父厌弃,又有异母兄弟背后算计。末将所求,便是有朝一日衣锦还乡,旧仇尽复。”

……

他曾经说得多么明白,将家世埋作了伏笔,只是她不曾想到皇家罢了。

异母兄弟背后算计……

等等。

太子,谨王……

既然有人栽赃太子为杀害嘉仪公主盛霜的凶手,那么何人得利?

盛霓福至心灵,一个出乎意料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不由瞳孔骤缩。

或许,不是谨王六亲不认,不念昔日联姻之情,利欲熏心才遵了圣上的密令要借祭天大典了结了她,而是,有人从一开始,便丧尽天良……

-

霄和殿中,龙涎香均匀地散在每个角落,缂丝花鸟图投下精美无双的光影。

“选儿,你可知,今日为何告知你此事?”

景选折膝跪下,“父皇手上既已有梁家寨斓曲花毒买家的名册,儿臣便再不敢隐瞒,儿臣的确遣人买过斓曲花毒。”

延帝坐在巨大的紫檀木龙案后,手握一卷棋书,眼皮也不抬一下,“买它做什么?”

“儿臣一向以太子为楷模,不免留意着太子的动向,意外得知太子从梁家寨购买花毒一事,心中纳闷,又不敢直接去问太子,便着人也买回了一些,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儿臣买来以后,一直不曾用过,得知毒性后也不敢留,已经处理了。”

景选叩首:“儿臣妄自追踪太子动向,是儿臣僭越,儿臣亦是今日听父皇说起才得知,原来有人伪造太子与梁家寨的往来书信,污蔑太子!儿臣瓜田李下,身有嫌疑,愿彻查此事,将功折罪,还太子弟弟清白,更要彻查是何人利用此毒害了儿臣的发妻!”

“难得你还念着嘉仪那孩子。”延帝话音不咸不淡。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景选以头触地。

“嘉仪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身为皇子,也该纾解自身,务要损伤身体。”延帝终于撂下了棋书,看向景选,眸色幽幽,“选儿,你剿灭梁家寨有功,前几日都没来得及问你想要什么封赏。”

景选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君父,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延帝下巴微扬,“说说吧。”

景选并未思虑过久,当即再次叩首:“儿臣,斗胆想向父皇讨一个人。”

“你房里空了一年有余,原该续弦。怎么,看中了谁家千金?”

“儿臣斗胆,求娶嘉琬公主。”

延帝诧异。

原以为长子此时提出续弦,是想借一位德高望重的岳家解眼前之困,没想到开口求娶的竟是无权无势的盛氏公主。

景选挺直腰杆膝行两步,低声禀道:“南下一程,儿臣未能办好差事,有失父皇信任。可是,儿臣之所以被太子……被这个做事任性的弟弟抢了祭天大典的风头,也是由于儿臣觉着小姨为人安分守己,孤女无依,便放松了警惕……”

景选刻意提起景迟擅自离宫南下之事,果见延帝眉心微拧。

景选继续道:“而今小姨被百姓尊为天女,视为祥瑞,若儿臣能将这祥瑞收入我景氏皇族,定能为父皇带来吉兆。”

延帝沉吟的时间仿佛十分漫长,景选只觉度日如年、如芒在背。

良久,延帝问:“这也是你母妃的意思?”

“母妃道,全凭父皇做主。”

延帝点了点头,“一个嘉琬而已,随你。只是,还是要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景选掩住喜色,“儿臣明白。”

“多去瞧瞧你母妃,别让她担心你。”

景选再次叩首:“父皇最是关心母妃,孩儿又岂能不躬亲孝敬。”

-

长剑破空,深深刺入朱柱,发出一阵短暂的嗡鸣。

东宫大殿内鸦雀无声,仆从埋首跪倒一地,噤若寒蝉。

“莫非萧贵妃母子通巫蛊不成?”景迟的嗓音寒凉得宛如无底玄冰,“才几日的功夫,便又哄得父皇听信了谎话。”

付春垂手侍立在侧,腰弓得更低,“只是赏了妖妃和奸王几分颜色罢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前程就捏在主子手中。”

无明咬牙道:“主子,属下再去探谨王府,定将他们联络萧云行的证据翻出来!”

“站住。”景迟坐回雕蟒宝椅,举手投足间威压万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谨王府布下天罗地网防着东宫,何必现在去送死?要去也要等到他自以为峰回路转、放松警惕之时,一击而中。”

无明垂首应是。

“困兽犹斗,强弩之末,有孤在,叫他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从人合力将插入朱柱的长剑拔出,小心收回剑鞘。

正此时,元吉慌慌张张地小跑进殿,连脸色都不太对劲。

付春冷颜训斥:“主子面前,成什么样子!”

元吉扑通一声跪倒,“奴婢殿前失仪,主子赎罪!”

鼓足了勇气,才颤颤巍巍地禀道:“霄和殿的消息,圣上方才允了谨王迎娶嘉琬公主!”

-

景选回到府中,才一进主院正堂的门,便是一个踉跄,要不是齐纲眼疾手快,险些栽倒在地。

齐纲慌忙搀扶主子在胡椅上坐下,指挥婢女斟茶打扇。

“主子?”齐纲扶着景选不敢松手,只觉他仿佛随时都会从椅子上摔下来,“主子这是怎么了?”

“本王竟分不清,父皇今日究竟是在试探本王,还是当真在给本王辩白的机会,也不知那个梁家寨主吐出了多少!”

景选将婢女奉上的茶水一股脑倒进嘴里,饮得太急,不小心呛得直不起腰。

齐纲忙为景选抚背顺气,“或许,圣上听闻祭天大典时百雀来朝的盛景之时,疑心太子用计鼓动人心呢?”

“今日父皇的态度你不曾见到。”景选慢慢喘匀了气息,徐徐摇头,“父皇分明已是信了七八分,若非母妃用尽浑身解数为本王求情,只怕今日已然将本王发落了。”

“那今日,主子又为何冒险求娶嘉琬公主?眼下形式,择一实力丰足的岳家岂不助益?”

“本王若当真求娶权臣之女,才会在父皇心中做实太子的揭发。求娶无权无势的嘉琬,反而可以打消父皇的疑心,便如当年求娶嘉仪一样!”

景选渐渐理清了思路,“对,没错,本王若迎娶了这位民心所向的吉祥物,来日就算父皇要发落本王,也要顾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如若本王倒了,天下人会不会认为是父皇心虚,不敢让前朝公主高嫁?”

齐纲连忙劝阻:“主子!慎言啊!”

“怕什么!”景选扶着齐纲起身,眸中野心万丈,“本王太了解自己的父皇了,他心中只有他的体面,只要将本王的前程与他的体面绑在一起,本王就不会倒!”

“再者,”景选阴恻一笑,“天女,自然要嫁给未来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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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守春夜
连载中竹不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