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州多山水,淡化了盛夏的炎气。自打出了蓉州地界,便天干物燥,暑热难耐了。
奚瞳一路走来,觉得自己和炙羊肉的区别无非就是一撮盐巴。热就算了,赵臻这狗还不让她休息……
一路跟赵臻去了厢房,他倒是袍裾一掀,坐得潇洒,奚瞳腿都要走掉了,自然也寻了个凳子。
腿刚打了弯,屁股还没落到实处,就听赵臻说:“让你坐了吗?”
奚瞳的好脾气已经到了极限:“你不要太过……”
“先去沐浴。”
“啊……?”奚瞳一拳打到棉花上。
“满身尘土,一身臭汗,看着就碍眼。”赵臻不耐垂眸。
奚瞳心道,我这狼狈模样都是拜谁所赐啊,但到底没有发作,只撇了撇嘴:“净房在哪。”
“没有净房。”
“没有净房?那我去哪里沐浴?”
赵臻用下巴指了指方向,奚瞳望过去,只见一道四扇锦的屏风立在厢房一侧,屏风绣面半透,里头隐约可见一个木桶。
奚瞳当下便有些炸毛:“你要我在你房里洗澡?!”
赵臻没有否认。
“我不要!”奚瞳转身就走,却听身后的赵臻说道:“待会儿会有人送冰鉴过来,整个驿站,只有我这房间里,有冰鉴。”
奚瞳狠狠踟蹰了。
她非常怕热。
天庭有雷公电母风师雨师,对气候的把控很严格,以至整个仙界十分宜居,奚瞳甚至觉得成仙最大的收获不是什么长生不老,也不是什么太上忘情,而是有了一处永久的冬暖夏凉的住所。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过了五百年舒服日子,如今重回人间过夏天,一时难以适应,她已经连着好多天因为燥热睡不好觉了。冰鉴对她真的很有吸引力。
见奚瞳呆呆站住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赵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忍不住哼一声:“你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
奚瞳愤愤想,我怎么了,我虽不甚貌美,但也很有魅力的好不好。南北天门那几个守卫、太上老君府上喂坐骑的小仙君,哥几个对我爱而不得好多年呢。赵臻真是很没品味。
愤愤归愤愤,但奚瞳心里头知道,赵臻万般讨人厌,唯有一点好,他是个守信用的人。说好了不会碰她,就一定不会碰她。
于是她便迈开了步子,走到屏风后头,这才发现热水已经备好了,旁边还放了皂角和和花瓣,衣架上也挂好了换洗的衣物。
奚瞳心中升起一点怪异的感觉,她和赵臻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曾经唯恨对方不早死的仇敌,今日竟已经是可以无视男女大防讨论沐浴的关系。真是时移世易啊……
不过……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奚瞳褪去衣衫,迈进木桶,水温刚好,一整日的疲惫尽数消融于这小小一方天地中,奚瞳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很快,水声淅淅沥沥从屏风的雕花与绣线缝隙里缓缓溢出,蔓延至整个厢房。
赵臻此时正坐在另一头的书案旁,看着京中送来的消息。然则他的心思早已全然不在这些书信上。
听闻满室水声,偶尔抬眼瞥见的那个隐约的倩影,这让他的小腹不自觉的生出燥热。
他心中生出对自己的恼恨,他一定是病了,等回了京城他一定要找个嘴巴严实的医者来给他问脉,他定是肾经出了问题。否则即便是这世上最淫/贱的禽兽,也不该是他现在这样,对着一点略带暧昧的声音与影子,便抑制不住情动。
奚瞳洗澡的这半个时辰,赵臻坐在那里,近乎要用一个“熬”字。
信笺的页尾都被他攥皱,下腹紧到都生了痛感,理智一遍遍告诉他要么冲进去杀了奚瞳,要么离开这个被下了媚蛊的鬼屋子。
可偏偏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咒语定住了一般,丝毫不想离开。
于是乎当奚瞳穿好衣衫从屏风后头走出来时,见到赵臻的形貌,便忍不住问道:“赵臻你……你不舒服啊?发烧了?耳朵怎么这么红?要不要找郎中来看看?”
赵臻本来就心烦,奚瞳的话又这么多,他刚想抬头斥责她几句,结果看到的,是更加令他难以把持的景象——奚瞳正一脸无辜站在那,她本只有一双眼睛灼灼如长夜明珠,可此刻因热水沐浴过,她整个脸颊都在白嫩里透出粉色的霞影,双唇像新摘的樱桃一般嫣红莹润,一方白棉巾握在她纤细修长的手上,轻轻揉搓着垂在她胸前的发尾……
赵臻再也受不了了,他霍然站起,飞步朝房外走去。
奚瞳被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吓一跳:“你去哪?”
“去净房沐浴!”赵臻没好气。
“不是没有净房吗?”
“是没有你的净房!”
“你……!”奚瞳无语了。
待赵臻走后,奚瞳将头发擦到半干,眼睛扫一眼书案,才发现那里放了几封展开的信笺。
奚瞳有些心痒,要不要看……
她先俯身伸了伸手,可很快又将手收了回来。
不好不好,这是旁人给赵臻的信,涉及**,随意翻看是不对的。
但不一会儿她的手又伸了出去……
赵臻如果真的将这份**看得这样重,应当就不会将它们肆意翻开摆在这里了,而且他是在看了这些信之后才看起来身子不爽的。
作为他的守护仙女,她有责任对他的烦心事有所了解,然后再帮助他解决。
奚瞳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于是便盘腿坐在了书案前,仔仔细细看这些信笺。
果不其然,里头确实写了一些麻烦事。
赵臻离开虹州之后没有还朝,而是前往蓉州之事传回了京里,遭到了很多臣子的攻讦,说他没有按照向陛下报备的行程办差,擅自绕道蓉州,摆明了是大逆不道,存有异心云云。
前几封信笺都是说了这桩事,只不过涉及的世家不同。
最后两封信倒是更加引人注意。
其一是说陛下在宫中的小狗划伤了爪子,陛下因此差点虐杀了看顾小狗的宫婢,是昭阳王求情,陛下才作罢。
看到这里,奚瞳心中暗暗摇头。
她来大盈之前,天庭怕她知道太多,干扰了大盈原本应有的国运,所以未曾让她翻阅和大盈有关的书册。除了赵臻和她落脚的陆家,她对大盈所知不多。
可这两个多月里,她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当今陛下只有六岁,六岁,便因为自己的爱宠受了点小伤,就企图虐杀一个宫女,可见这孩子被教养得并不好。
赵臻夺权若是不成,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若说这封信带给奚瞳的是担忧,那下一封信则是让奚瞳困惑了。
那么多上书指责赵臻的世家官员,可其中偏偏不包括赵臻的正经对手——大司徒周正。
他非但没有贬损赵臻,反倒还在朝堂上替赵臻说了几句开脱的话。
另外就是他最近在京中办了许多场清谈宴会,同四海列国各大世家的公子们饮酒谈玄。
奚瞳将这封信摆在身前,单手托腮,一边看一边思忖,不寻常,这不寻常。
随着“吱呀”一声,沐浴完的赵臻进来了,跟他一起进来的是四个暗卫抬着一个大冰鉴。
不过弹指,厢房里便有了一些凉意。
奚瞳瞬间觉得,自己留在这里的决定十分正确。
赵臻看奚瞳翻看信笺,也不恼,只是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周正到底想干什么。”奚瞳道:“我若是他,便派最好的刺客,趁你还没回京就把你杀掉。”
“呵。”赵臻冷笑:“你当杀我是什么容易的差事吗?再说了,杀我并不一劳永逸。”
“为什么?”奚瞳不解。
赵臻的眸子黯了黯,他没有回答,只道:“天色已晚,睡吧。”
“哦。”奚瞳打了个哈欠,她也的确累了。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床榻前,才发现赵臻已经躺了上去。
“你……我……”奚瞳意识到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你睡这儿,我睡哪?”
“地上。”赵臻仰面合眼,理所应当地答道。
“可是地上又硬又脏。”奚瞳气闷。
赵臻叹气:“难不成还让你睡床我睡地上吗?”
“也不是不行。”奚瞳一边说一边心想,当年你还是小太监的时候天天睡地板,而且今天是你邀请我睡觉的。
这次赵臻是真笑了,气笑的:“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奚瞳站着,死死盯住赵臻,一阵相持之下,赵臻软了态度。
他依旧没有睁眼,只是身子床榻里侧挪了挪:“过来吧。”
同……同床……这不好吧……
奚瞳心里有些打鼓。
赵臻听她没有动作,冷声道:“我说过,我对你的身子没兴趣。要么就过来睡,要么就睡
地上,不要打扰我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奚瞳心一横,迈步走向了床榻,躺在了赵臻身边。
躺下只片刻,奚瞳便觉困意来袭。
她彻底睡着前,似梦似醒对赵臻说了一句:“赵臻,我不会害你,你要相信我。你如果事事都瞒着我,我很难帮到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软,也越来越小,继而便彻底消弭。
奚瞳进入了梦乡,赵臻却没有了睡意。
他撒谎了。
他的心跳,他身体的温度,他小腹之中盘旋的血流,都在一遍一遍告诉他桀骜不驯的脑子。
你对她的身子怎么会没有兴趣呢。
你从未像渴望她一样,渴望过任何女子的体温。
他刚这样想着,奚瞳似是被冰鉴发出的寒气冷到了,挪动着钻到了他的怀里。
赵臻的身体瞬间僵硬,可慢慢的,随着她身上的温暖和馨香同他的皮肤相互交融之后,他的情/欲反倒平息下来。
窗外月明星稀,他侧身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她睡得那样安稳,那样不设防,倒是让他心中生了些歉意。
今日收到京中来函,周正的反应确实出乎意料。正如奚瞳所说,刺杀未必不是周正的一种选择。
赵臻环顾整个车队,唯一有能力、也有可能成为周正刺客人选的,只有奚瞳。
所以他让她来了自己房里,与自己通吃同住。
他装作对她好,为她准备洗澡水、准备冰鉴;又装作对她不设防,将京中的信笺尽数摆在她面前。
他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对他举起屠刀。
可当他对她生出滔天欲/念,超出理智,甚至不得不去净房自行纾解的时候,他承认,如果奚瞳真的是周正的人,他或许会有些伤怀。
他在净房时也认真的想过,如果她真是刺客,若有什么苦衷,他或许……可以给她一条生路。
他思绪回转,望着她长长的睫毛,渐渐地,他坦然接受了心中因为她那句“我不会害你”而萌生的淡淡喜悦。
不久,他便也顺从了周公的召唤。
这一夜赵臻没有做噩梦。
这是他三族被灭以来,第一个酣然无梦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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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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