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无声的崩溃与十五字的决堤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轻响,落了锁。

隔绝了外面巷子里的黑暗、惊魂未定和那点残留的、若有似无的洗衣粉味。

许烬野背靠着冰冷的、斑驳的门板,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门板滑坐下去,重重砸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他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凉。

只有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灭顶的寒冷。

刚才巷子里那惊险的一幕,抢劫犯狰狞的脸、闪着寒光的刀、谢临松鬼魅般出现又雷霆一击的背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疯狂旋转、放大、扭曲!最终却都化成了更早的记忆碎片——

妈妈冰冷决绝的脸,被丢在油腻饭桌上的冰冷耳钉,震耳欲聋的关门巨响……

“累赘……”

“不要就不要……”

一个人……也能活……

那些被他用暴躁、用无所谓、用满不在乎死死压在最深处的、早已结痂的伤口,在今晚连续的惊吓、疲惫、疼痛和那瓶水带来的短暂温暖又被冰冷的现实打碎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开!脓血和腐烂的疼痛瞬间喷涌而出,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力气!

不是愤怒。

不是恐惧。

是一种更深的、更绝望的……空洞和冰冷。

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四周是粘稠的黑暗,冰冷的海水灌进他的口鼻,耳朵里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心脏绝望的挣扎声。他喘不上气,肺部像被水泥封死,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窒息感。

没有哭喊。

没有摔东西。

没有歇斯底里。

只有无法控制的颤抖。

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却感觉不到疼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破了皮肉,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右耳那枚冰凉的银质耳钉,被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攥住,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硌得生疼。那是唯一的锚点,唯一的“证明”,却在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好冷……

好空……

好累……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就是逃不掉……

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额头抵着冰冷的膝盖,试图用身体的蜷缩来抵御灵魂深处那灭顶的寒冷和空洞。散乱的蓝黑色碎发垂落,遮住了他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也遮住了那双失去了所有光芒、只剩下无边死寂的蓝眼睛。

世界一片黑暗。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和掌心耳钉那点冰冷坚硬的触感,是唯一的真实。

***

谢临松并没有走远。

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站在许烬野家单元门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树下。深色的身影几乎融在浓重的夜色里。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带来巷子里垃圾的酸馊味,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

他看到了。

在巷子里,许烬野僵在原地时,那双蓝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被巨大冲击撕开的空洞和……恐惧?那不是对抢劫犯的恐惧,更像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触发了。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离开。双腿像生了根,钉在这里。深黑色的眼眸,像最精密的雷达,穿透黑暗和墙壁的阻隔,无声地锁定着楼上那扇紧闭的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单元楼里死寂一片。没有摔东西的声音,没有哭喊,什么都没有。

但谢临松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越蹙越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直觉,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不对。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用力地蹭过自己左眼角下方那颗痣,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烦躁。

蹭完痣,他不再犹豫。

他迈开脚步,像一道无声的疾风,迅速闪进单元门。楼道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潮湿霉味。他几步跨上狭窄陡峭的水泥楼梯,脚步轻捷得如同捕食前的猎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停在那扇熟悉的、斑驳的房门前。

他侧耳倾听。

里面……依旧死寂。

但一种更强烈的、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不是靠听,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无法言说的感应。他仿佛能“感觉”到门后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无声的崩溃。

他抬手,指关节在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门板上,极其克制地、轻轻叩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楼道里清晰可闻。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般的颤抖?隔着门板,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却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谢临松的心上!

谢临松深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不再等待!

后退半步,没有任何犹豫,右腿猛地抬起,带着一股沉猛暴烈的力道,狠狠踹在门锁旁边的位置!

“哐——当!!!”

一声巨响撕裂了楼道的死寂!老旧的木门根本无法承受这股力量,门锁附近的木板应声碎裂!整扇门被狂暴地踹开,重重撞在里面的墙壁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内昏暗的光线泄了出来。

谢临松一步跨了进去。

冰冷的、带着灰尘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

蜷缩在门后角落阴影里的许烬野。

像一只被彻底击垮、濒死的幼兽。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蓝黑色的头发被冷汗浸透,凌乱地黏在苍白的额头和颈侧。右耳那枚银钉被他死死攥在右手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可怕的青白色,掌心似乎有血丝渗出。

他的脸埋在膝盖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无法抑制的、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剧烈颤抖,和粗重到破碎的、压抑的喘息声,清晰地传递着灭顶的绝望和冰冷。

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只有无声的崩溃和灭顶的寒冷。

谢临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深黑色的眼眸里,那万年冰封的湖面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清晰的裂痕!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恐慌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几步冲过去,在许烬野面前蹲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没有询问。

没有犹豫。

他伸出手臂,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却又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决绝,一把将那个蜷缩在冰冷角落、颤抖不止的身体,紧紧地、不容抗拒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像要将对方从冰冷的深渊里强行拖拽出来!

许烬野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剧烈的颤抖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他似乎想挣扎,想推开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洗衣粉味的温暖禁锢。

但谢临松的手臂收得更紧,像钢铁的牢笼,又像隔绝风雨的唯一港湾。他一只手紧紧箍住许烬野颤抖的后背,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将他冰冷汗湿的头颅,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用力地、紧紧地按在了自己同样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校服布料下,是年轻而温热的胸膛,心脏在胸腔里同样疯狂地擂动,咚咚咚,一声声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许烬野的耳膜。

许烬野僵硬的身体,在那坚实有力的怀抱和耳边清晰无比的心跳声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濒临碎裂的冰面被投入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他试图挣扎的力气,在这绝对的力量和胸膛传来的、陌生而滚烫的温度面前,瞬间溃散。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酸楚和委屈,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他死死筑起的堤坝!那被他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冲破了紧咬的牙关,变成了一声破碎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泣!

“呃……”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受伤小兽的悲鸣,微弱却撕心裂肺。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紧闭的眼睑,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谢临松胸前的校服布料。

他死死攥着耳钉的右手,也终于缓缓地、颤抖着松开了力道。冰冷的银钉掉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轻响。沾血的掌心无力地垂落。

谢临松没有动。他只是更紧地抱着怀里颤抖哭泣的身体,像抱着失而复得的、易碎的珍宝。他的下巴抵在许烬野汗湿冰冷的发顶,深黑色的眼眸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

左眼角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被许烬野滚烫的眼泪浸湿。

时间仿佛静止了。

狭小、破旧、冰冷的屋子里,只剩下少年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和另一个少年沉默却有力的心跳声。以及那紧紧相拥、传递着无声力量与滚烫温度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当许烬野的哭泣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也不再剧烈颤抖,只是无力地靠在谢临松怀里时。

谢临松紧闭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深黑色的眼眸里,冰封彻底消融,只剩下一种近乎沉重的疲惫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晰的……痛楚。

他微微低下头。

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长久以来的沉默习惯像一道坚固的牢笼,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看着怀里许烬野散乱发顶的发旋,看着那颗掉落在地、沾着一点血渍的银质耳钉。

最终,一个嘶哑的、带着巨大情绪波动、却又被强行压缩在极限范围内的句子,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从他紧抿的薄唇间挤了出来:

“**许烬野…**” 他停顿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毕生气力,才挤出后面破碎的字眼,

“**…别怕。我在。**”

**三十九字!**

这超越了十五年生理与心理极限的字句,像一颗烧红的子弹,裹挟着滚烫的温度和从未有过的巨大情感,重重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也砸在许烬野混沌的意识深处。

谢临松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是更紧地收拢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更深地按进自己温热的胸膛,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那超越言语的力量和承诺。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也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落在许烬野散乱的发丝间,与他尚未干涸的泪水混在一起。

那颗位于左眼角下方的、淡褐色的小痣,在昏暗的光线下,被泪水浸染得湿润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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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字沉默
连载中林鹤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