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检讨

回教室的路上,易染还在许烬野耳边嗡嗡嗡。

“野哥,你说谢临松那个‘好’字到底是啥意思?是夸你打得好?还是觉得你骂林言明骂得好?”

“闭嘴!再吵老子连你一起写检讨!”许烬野被他烦得不行,低吼一声,脚步加快。

“别啊野哥!”易染赶紧追上,愁眉苦脸,“那检讨…三千字啊!杀了我吧!要不…我帮你写林言明那部分?你帮我写我的?咱俩换着写,老师看不出来…”

许烬野懒得理他,推开教室后门走了进去。

正是课间,教室里闹哄哄的。但许烬野一进来,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好奇、还有那么点…敬畏?毕竟“野哥一挑三,把林言明揍成猪头”的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全班。

许烬野面无表情,顶着这些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他的同桌,谢临松,已经坐在那里了。

和往常一样,坐得笔直,深蓝色的纪律册摊开在桌面,手里握着一支笔,正在上面写着什么。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紧,仿佛刚才办公室那场风波跟他毫无关系。只有左眼角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沉静。

许烬野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动作有点重,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故意弄出很大动静,像是要把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甩出去。

他掏出桌肚里那本崭新的物理习题集——那是老赵上周硬塞给他,让他“向谢临松学习”的,崭新得连名字都没写——重重地摔在桌上。然后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抱在胸前,臭着一张脸,眼睛盯着天花板,就是不往旁边看。

易染也蔫头耷脑地溜回自己前排的座位,趴在了桌子上,哀嚎着开始构思他那两千字检讨。

教室里的嗡嗡声又渐渐响了起来,但总有些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最后一排。

许烬野能感觉到旁边那道沉静的视线似乎落在他身上片刻,又移开了。他心里的烦躁感更重了。操!那个“好”字到底他妈什么意思?跟个闷葫芦似的,打哑谜呢?还有刚才在办公室外面,看他那眼神…

他越想越气,猛地坐直身体,从桌肚里又掏出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早上谢临松留下的那个。他拧开盖子,仰头把里面剩下的一点凉豆浆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点火气。

他把空杯子随手放在桌角,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僵硬地、几乎是梗着脖子,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旁边的谢临松一眼。

谢临松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专注地看着他的纪律册,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握着笔的右手,指关节处那几道被木屑划破的细小伤痕,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许烬野的目光在那几道伤痕上停顿了一瞬,又迅速移开,烦躁地抓了抓自己蓝黑色的碎盖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喂,你那手…”,或者“刚才那个‘好’…”,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无比别扭,硬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爱咋咋地!

他破罐子破摔地趴回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眼不见心不烦。检讨?等会儿再说!先睡一觉!

就在他刚把脸埋下去,准备屏蔽整个世界的时候——

胳膊肘被一个硬硬的东西,极其轻微地、带着点试探意味地,碰了一下。

**咚。**

力道很轻,几乎像是错觉。

许烬野埋在臂弯里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抬头,但全身的感官都瞬间集中到了被碰到的那个点上。

过了几秒。

又是轻轻一下。

**咚。**

这一次,更清晰了。

操!没完了?!

许烬野猛地抬起头,带着被吵醒的暴躁和不耐烦,恶狠狠地瞪向旁边的罪魁祸首:“你他妈有完没……”

话没吼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谢临松并没有看他。他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摊开的纪律册上,侧脸线条冷硬。只是,他那只没有握笔的左手,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罕见的迟疑,将一本厚厚的、书角已经磨损但内页依旧整洁的习题集,从他自己桌面的里侧,一点一点地,推到了两张桌子中间那条无形的三八线上。

是那本物理竞赛习题集。谢临松从不离身、视若珍宝的那本。

习题集被推到了许烬野桌面的边缘,书页因为移动而微微翻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工整得如同印刷体的解题步骤。在靠近书脊的位置,还夹着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

谢临松做完这个动作,那只推书的手便立刻收了回去,重新规矩地放在自己腿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依旧低垂着眼,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纪律册,只是握着笔的右手,指关节似乎因为用力而更加泛白,耳根后面那点不明显的红晕,在阳光里似乎又加深了一点点。

许烬野彻底愣住了。

他瞪着那本突然出现在自己“领地”边缘的习题集,又看看旁边坐得像个入定老僧、仿佛刚才推书的人根本不是他的谢临松。

脑子有点懵。

什么意思?

给他看题?还是…让他写检讨?

易染正好回头想跟许烬野吐槽检讨太难写,一眼就看到了那本横跨三八线的习题集,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卧……槽……”他无声地用口型表达着内心的震撼,赶紧转回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肩膀却激动地抖个不停。

许烬野盯着那本习题集,足足看了有十秒钟。心里那点烦躁和别扭,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的“入侵”搅得乱七八糟。

他伸出手,动作有点粗鲁,一把将那本习题集抓了过来,带得谢临松桌面的笔筒都晃了一下。

习题集沉甸甸的,带着纸张特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干净的洗衣粉味。他翻开封面,扉页上写着谢临松的名字,字迹锋利工整,力透纸背。

他随手哗啦啦地翻着。里面果然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和解题过程,思路清晰,步骤严谨,简直像本参考答案。翻到某一页时,他动作顿住了。

这一页的页眉空白处,用很小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受力分析:F合 = ma。方向即加速度方向。”**

这行字墨迹很新,和旁边旧的字迹明显不同。

许烬野的指尖在那行小字上停顿了一下。他记得,昨天数学课老师讲三角函数时,老赵在办公室训他,谢临松就是用胳膊肘撞醒他,又用气音提醒了一个“师”字,他才想起辅助角公式……

所以,这个“F合 = ma”…是物理课的笔记?还是…某种提示?

他猛地合上习题集,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他像是不耐烦似的,随手抓起谢临松夹在书里的那支黑色签字笔,拔开笔帽。

他翻开自己那本崭新的、一片空白的物理习题集,在第一页最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许烬野**。

字写得很大,很潦草,带着他一贯的张狂。

写完名字,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把笔往习题集上一丢,身体又重重地靠回椅背,再次闭上眼睛,一副“老子要睡觉别烦我”的样子。

只是,那本写着谢临松名字的旧习题集,被他随手放在了自己那本崭新的习题集上面,压得整整齐齐。而他插在卫衣口袋里的右手,那掌心带着裂口的右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口袋里那枚冰凉的银质耳钉。

旁边,谢临松握着笔的右手,指关节似乎不再那么紧绷。他深黑色的眼眸依旧低垂,看着纪律册,但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似乎比刚才…轻快了一点点。

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洒在两个并排坐着的少年身上。

一本磨损的旧习题集,一本崭新的空白习题集,一上一下,叠放在许烬野的桌角。

教室里嗡嗡的说话声、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平凡却充满生机的校园背景音。

易染偷偷回头瞄了一眼,看到那两本叠在一起的习题集,又看到许烬野闭着眼但明显没睡着、嘴角似乎还绷着点奇怪弧度的侧脸,再看看旁边谢临松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只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他默默转回头,在自己空白的检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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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字沉默
连载中林鹤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