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晒得塑胶跑道都散发出一股橡胶味儿。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操场上一片鬼哭狼嚎,打球的、闲聊的、躲阴凉的。
许烬野双手插在黑色卫衣口袋里,帽檐压得低低的,像只离群的孤狼,悄无声息地溜达到了操场最偏僻的东北角。那里有一堵两米多高的红砖墙,墙根底下长着几丛半死不活的杂草,是翻墙出去的“经典路线”。
他左右扫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易染那小子正被几个女生围着讲笑话,唾沫横飞。
就是现在。
许烬野活动了一下手腕,后退几步,猛地一个加速冲刺!脚在粗糙的砖墙上精准地蹬踏借力,动作流畅得像只野猫,三两下就蹿上了墙头!
他单腿屈膝骑在墙头上,校服裤子在粗糙的水泥面上蹭了点灰。围墙外是条没什么人的小巷,通向热闹的后街。他松了口气,正准备把另一条腿也迈过去——
“许烬野。”
一个低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像冰锥一样,猝不及防地从下方扎进他耳朵里。
许烬野浑身一僵!猛地低头。
墙根底下,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谢临松。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像道沉默的影子。校服拉链依旧一丝不苟地拉到顶,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深蓝色的纪律册被他卷成一个筒状握在手里。他微微仰着头,深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骑在墙头的许烬野,左眼角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在阴影里清晰可见。
操!阴魂不散!
许烬野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迅速挂上了那副惯常的、满不在乎的拽样。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谢临松,嘴角扯出一个挑衅的弧度:“哟,纪律委员?查岗啊?自由活动时间,我上来吹吹风,不行?”
谢临松没理会他的挑衅,深黑色的眼眸像精准的探照灯,扫过他蹭脏的裤腿,和他那条还悬在墙外、随时准备溜走的腿。他的薄唇极其缓慢地翕动了一下,吐出两个清晰、冰冷、带着命令意味的字:
“**下。来。**”
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砸下来。
许烬野被他这语气激得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梗着脖子,帽檐下的蓝眼睛射出冷光:“老子偏不!你管得着吗?有本事上来抓我啊!”
谢临松没动。他依旧站在墙根底下那片阴影里,仰视着许烬野。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沉静到可怕的笃定。
他不再说话,只是那样沉默地看着。像一座山,一块冰,无声地堵死了许烬野所有的退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头风还挺大,吹得许烬野的卫衣帽子簌簌作响。他能感觉到操场上似乎有目光开始往这边瞟。跟谢临松在这儿僵持着,太他妈显眼了!
操!
许烬野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他知道这哑巴书呆子有多轴,说让他下来,他就真能在这儿站到地老天荒!被更多人看到更麻烦!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脸上那点强装的挑衅瞬间垮掉,只剩下被搅了好事的憋屈和不爽。
“行!行!你牛逼!”许烬野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老子下来!”
他不再看谢临松,身体重心后移,准备直接从两米多高的墙头上跳下去。这点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以前翻墙逃课是家常便饭。
他调整好姿势,吸了口气,身体微微下蹲,就要发力往下跳——
就在他重心偏移、身体腾空的瞬间!
墙根底下,仰头看着他的谢临松,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身影,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画面,猛地重叠在了一起!
也是这样的高度,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带着点野性难驯的纵身一跃!那个在临溪中学围墙外,被他亲手抓住、揍得鼻青脸肿的小混混……那个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绝望和不甘的少年……那个他曾经以为早已被自己彻底埋葬的、属于“校霸谢临松”的过去……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扭曲!
许烬野跳下来的姿态,那微微蜷缩的肩背,那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决绝,甚至那被风吹起的黑色卫衣下摆……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谢临松尘封的记忆上!
太像了!
像得让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几乎是本能!
超越了一切理智和思考的本能!
在许烬野的身体脱离墙头、开始下坠的那零点几秒!
在易染惊恐的“野哥小心!”的喊声从远处传来的瞬间!
谢临松动了!
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朝着许烬野下坠的方向,迎了上去!
许烬野只觉得眼前一花,预想中双脚落地、震得脚底板发麻的感觉并没有到来!
他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带着巨大的下坠冲力,砸进了一个带着干净洗衣粉味、却又异常坚实温热的怀抱里!
“砰!”
一声闷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谢临松的双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地、牢牢地圈住了许烬野的腰背和肩膀!力道之大,勒得许烬野肋骨生疼!
许烬野的脸颊重重地撞在谢临松的颈窝处,鼻尖瞬间充斥着浓郁的、干净的洗衣粉味,还有对方皮肤上传来的一丝温热的、属于活人的气息。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谢临松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剧烈地、沉重地擂动着,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耳膜!
咚咚!咚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世界安静得可怕。
许烬野整个人都懵了。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被谢临松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帽檐下的眼睛瞪得溜圆,只能看到谢临松近在咫尺的、因为用力而绷紧的下颌线,和那微微滚动的、带着清晰喉结弧线的脖颈。那强烈的洗衣粉味和对方身体的温度,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谢临松也僵住了。他深黑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巨大惊悸和某种近乎恐慌的情绪。怀里真实的重量和温度,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许烬野温热的呼吸就喷在他的颈侧皮肤上,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痒意。他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在剧烈的心跳中似乎也在微微颤动。
他甚至能感觉到许烬野僵硬的身体,和他胸腔里同样擂鼓般的心跳。
两人以一种极其亲密又极其诡异的姿势,紧紧贴在一起,在操场最偏僻的角落,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在飞扬的尘土里。
“卧……槽……” 易染终于连滚带爬地冲到了近前,看着眼前这“深情相拥”的两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他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脸被雷劈了的震撼表情。
这声“卧槽”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谢临松深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双臂瞬间松开了力道,极其迅速地向后撤了一步!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小风!
许烬野只觉得身上一松,那滚烫的禁锢消失了。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旁边的围墙,粗糙的砖面硌得掌心生疼。
他抬起头,帽檐下的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连耳朵尖都像被煮过一样!那双爱琴海蓝色的瞳孔里,全是惊魂未定和被巨大冲击搞懵了的茫然。他看着谢临松,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临松已经退回到了安全距离之外。他站得笔直,深蓝色的纪律册重新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可怕的青白色。他微微偏开头,避开了许烬野震惊的目光,深黑色的眼眸低垂着,看着脚下被踩乱的杂草。紧抿的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左眼角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在阳光下,似乎也失去了颜色。
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依旧无法平复的心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刻的惊涛骇浪。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
易染看看脸红得像番茄、眼神发直的许烬野,又看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耳根却诡异地泛着红的谢临松,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异次元的傻子。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最终只发出一个干巴巴的音节:“呃……”
许烬野猛地回过神。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撞破狼狈的愤怒瞬间冲垮了那点茫然。他狠狠瞪了谢临松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要杀人,又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操!”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一把拉低帽檐,遮住自己快要烧起来的脸,转身就朝着操场人多的地方冲了过去,脚步快得像逃命,背影带着前所未有的狼狈。
留下谢临松和石化状态的易染。
谢临松依旧站在原地,低垂着眼。他握着纪律册的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将那硬质的封皮捏碎。深黑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悸、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后怕。
刚才那一瞬间,那个不顾一切跳下来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少年彻底重叠的瞬间……那种心脏被攫住的恐慌感……太真实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腹极其用力地、反复地蹭过自己左眼角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烦躁和……自我惩罚的意味。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红砖墙上。
易染看着谢临松这反常的沉默和自我磋磨的样子,又看看许烬野消失的方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决定今天离这两个煞星都远一点。
这体育课……真他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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