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耳机

易染早就忘了吃薯片,举着手机偷偷拍照(不敢开闪光灯),心里疯狂刷屏:野哥画画的样子也太A了!这专注度!这侧脸!这手!awsl!

而对面床铺。

谢临松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笔。习题集摊开在膝头,上面复杂的公式似乎失去了吸引力。他没有再看题。

他的目光,沉静地、专注地、一瞬不瞬地,落在许烬野身上。

深黑色的眼眸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对面床铺上那个低头改画的侧影。从许烬野微蹙的专注眉宇,到他握着炭笔的、指节分明的手,再到他因为前倾而微微弓起的、线条流畅的脊背轮廓,最后落在他随意搭在床边、穿着自己买的厚袜子的脚踝上。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古井无波,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而深沉的情绪。是欣赏?是专注?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还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描摹?像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

路亭逸正沉浸在许烬野神来之笔的修改中,偶尔抬头想请教,目光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对面谢临松的眼神。

那眼神……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像带着实质的重量,牢牢地锁定在许烬野身上,仿佛周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路亭逸心头猛地一跳,后背莫名地窜起一股凉意。他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看画,再也不敢乱瞟。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谢学长这眼神……也太……吓人了点吧?烬野哥知道吗?

许烬野当然知道。

即使戴着半边耳机,即使全神贯注在画上,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其中。那目光灼热,专注,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落在他低头露出的后颈皮肤上,落在他握笔的手腕上,落在他弓起的脊背上……所过之处,仿佛能点燃空气。

操!

许烬野在心里又骂了一句。握着炭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感觉自己的后颈皮肤开始隐隐发烫,耳根也控制不住地升温。这哑巴……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画画吗?!

他想抬头瞪回去,想吼一句“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可手下的线条正画到关键处,路亭逸还眼巴巴在旁边等着。他只能强忍着那股被“视奸”的羞恼和莫名的悸动,硬着头皮继续画,只是笔下的线条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几分,带着点发泄的意味。

“这里,透视。” 许烬野的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用炭笔点了点纸面,“近大远小,脚掌落地那一下的透视感没拉出来,显得浮。” 他手腕用力,炭笔侧锋狠狠擦过纸面,带出一道极具空间感的阴影,瞬间将画面拉深。

路亭逸看得连连点头,大气不敢出。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许烬野把炭笔往路亭逸手里一塞,动作带着点“完事了赶紧滚”的急躁:“行了,就这样。自己琢磨去。” 说完,他立刻像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一样,飞快地摘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重新严严实实地戴回头上,仿佛那耳机是隔绝一切(尤其是某人目光)的堡垒。

他身体猛地向后靠回冰冷的墙壁,拉高T恤领口,试图遮住发烫的后颈,整个人重新缩回那副“生人勿近”的壳里。帽檐下的脸扭向墙壁,只留给世界一个散发着“别惹老子”气息的后脑勺。

路亭逸如获至宝地捧着改好的速写本,看着上面那个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奔跑人像,激动得脸都红了:“谢谢烬野哥!太感谢了!我…我去临摹!” 说完,抱着本子飞快地溜回自己床边,努力降低存在感。

易染咔嚓咔嚓的薯片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他在群里无声的咆哮:“啊啊啊改完了!松哥的眼神能拉丝了!野哥害羞了!绝对害羞了!耳朵红了!我看见了!”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重新响起——来自谢临松的方向。

谢临松重新拿起了笔,目光落回习题集。他深黑色的眼眸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在灯光下显得很安静。仿佛刚才那长达数分钟的、极具穿透力的凝视从未发生。

但许烬野知道,那目光的余温还烙在他后颈的皮肤上,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在硬板床上蹭了蹭后背,试图蹭掉那点不自在的感觉。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也压不住他胸腔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心跳。

操!

这破军训!这破宿舍!这该死的哑巴书呆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许烬野被耳机里的鼓点震得脑仁嗡嗡响、意识开始模糊时,对面床铺传来轻微的动静。

谢临松合上了习题集,放好。他站起身,动作很轻。

许烬野虽然戴着耳机,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点。

谢临松没有立刻上床休息。他走到宿舍中间那张公用的、掉漆的小方桌前,拿起自己的军绿色水杯(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地摆放着),倒了杯水。然后,他端着水杯,脚步沉稳地……走向了许烬野的床边。

许烬野全身的雷达瞬间启动!他猛地睁开眼,透过帽檐的缝隙警惕地盯着谢临松靠近的腿。

谢临松停在他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许烬野笼罩其中。

许烬野攥紧了拳头,全身戒备,随时准备跳起来捍卫自己“领地”。

谢临松却只是微微俯下身。

不是碰他。

而是伸出手指,极其自然地、轻轻地拂过许烬野放在床沿外侧的手背——那里,沾着几点刚才改画时蹭上的、不易察觉的黑色炭灰。

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擦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许烬野浑身一颤,像被电了一下,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他猛地抬头,帽檐下的蓝眸带着惊怒和羞恼瞪向谢临松!

谢临松却已直起身。深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帮他拂去一粒灰尘般自然。他将拂过炭灰的手指在杯壁上随意地蹭了蹭,留下一点淡淡的黑痕。

然后,在许烬野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谢临松极其自然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极其轻微地、对着许烬野帽檐下那双燃着怒火的蓝眸,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在灯光下清晰地晃动了一下。

做完这个无声的、带着点安抚又像挑衅的小动作,谢临松端着水杯,转身走回自己的床铺,动作从容地躺下,拉过薄被盖好,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平稳悠长。

仿佛刚才拂去炭灰、眨眼挑衅的人不是他。

许烬野僵在原地,像尊被点穴的石像。手背上被拂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一路烧到脸颊和耳朵。耳机里的音乐还在轰鸣,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操!操!操!

他瞪着对面床上那个仿佛已经睡着的家伙,牙齿咬得咯咯响。

易染用被子死死捂住嘴,激动得浑身发抖,手机屏幕在被子底下疯狂闪烁。

路亭逸把自己缩在画板后面,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是速写本上无意识多画了好几道凌乱的线条。

许烬野最终像只被彻底惹毛却又无处发泄的猫,猛地拉起薄被,把自己连头带脚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个愤怒的茧!隔绝了灯光,隔绝了视线,也试图隔绝手背上那挥之不去的、带着谢临松体温的触感。

黑暗里,他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这哑巴书呆子……今晚必须睡楼道!不!睡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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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字沉默
连载中林鹤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