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滚烫的拒绝

那只红苹果和小小的药盒,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桌角。阳光透过窗户,在红润的果皮和白色药盒上跳跃,像两个无声的嘲讽。

许烬野盯着它们,蓝眼睛里的震惊像潮水一样退去,瞬间被一股更汹涌、更滚烫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混合着被看穿的难堪、强烈的自尊受挫和无法控制的恼怒。

操!他看见了!他肯定看见了!看见自己在食堂倒掉那点破饭!看见自己趴在这里难受得发抖!这冰疙瘩……他妈的到底长了多少双眼睛?!

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烧得他耳根发烫,连带着右耳那点银光都似乎灼热起来。胃部的抽痛被这股邪火压下去几分,只剩下满心被扒光了示众般的羞耻和愤怒。

谁他妈需要他的施舍?!谁他妈要他多管闲事?!

许烬野猛地坐直身体,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哐当”一声巨响砸在教室地板上,引得前排几个同学惊愕地回头。

他根本顾不上那些目光。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拉风箱。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个红得刺眼的苹果和那盒小小的白色药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甚至能感受到苹果冰凉的硬度和药盒塑料的棱角。

然后,他几乎是带着一股凶狠的力道,把它们重重地、不容置疑地放回了谢临松摊开的习题集旁边!动作又快又急,带着明显的抗拒和怒气。

苹果在光滑的书页上滚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药盒则“啪嗒”一声,端端正正地立在了谢临松的笔袋旁边。

谢临松写字的动作终于彻底停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深黑色的眼眸,像两口骤然停止流动的深潭,平静无波地看向许烬野。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拒绝的尴尬或恼怒。只有纯粹的、沉静的、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的审视。

阳光落在他左眼角下那颗淡褐色的小痣上,清晰得刺眼。

许烬野被他看得心头火起,那眼神太他妈平静了,平静得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他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狠、不耐烦,带着点满不在乎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不用。**” 他盯着谢临松的眼睛,一字一顿,像是要把每个字都砸进对方耳朵里,“**我不饿。**”

他顿了一下,仿佛觉得还不够,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完,他像是多待一秒都会爆炸,猛地转过身,再次把自己狠狠砸回椅子里。他粗暴地拉起卫衣的帽子,哗啦一下兜头罩上,帽檐拉得极低,彻底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目光。他把自己蜷缩起来,手臂死死抱住脑袋,整个人缩进那片小小的、由布料构建的黑暗里,像一只受了伤却拒绝任何靠近的野兽,用最坚硬的刺对准了世界。

动作大得带起一阵风,吹动了谢临松摊开的书页一角。

教室里一片死寂。

前排那几个同学大气不敢出,飞快地转回了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但空气里弥漫的紧绷感挥之不去。

谢临松的目光,从许烬野那团抗拒的、散发着“别惹我”气息的黑色阴影上,慢慢移开,落回到自己桌面上。

那只红苹果,孤零零地躺在他的习题集上,表皮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诱人的光泽,与他书本上冰冷的公式和符号格格不入。旁边,那盒白色的小药盒,像一个沉默的提醒。

他看着它们。

深黑色的眼眸里,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那平静的湖面之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涟漪扩散开来。

他没有去碰那只苹果,也没有收起那盒药。

他沉默了几秒钟。阳光安静地流淌。

然后,他重新低下头,拿起笔。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只是这一次,那沙沙声似乎比之前更沉,更缓。他握笔的手指,指关节微微绷紧,在光线下显得更加分明。他写着,目光专注在题目上,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拒绝从未发生。

然而,他左眼角下方那颗小小的痣,在垂下的眼睫阴影里,似乎比平时更清晰了一些。

***

时间在沉默中爬行。

许烬野缩在帽子的阴影里,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胃里的抽痛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消失,反而在最初的怒火退潮后,更加清晰地卷土重来,带着一种空虚的、钝刀子割肉般的难受。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一点铁锈味,强迫自己忽略那该死的疼痛。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谢临松那平静得令人发指的眼神,还有自己那句硬邦邦的“我不饿”。

操!真他妈丢人!他懊恼地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大声?为什么要那么激动?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不就一个破苹果一盒药吗?扔回去不就行了?搞得全天下都知道他许烬野穷得吃不起饭、买不起药似的!

越想越憋屈,越想胃越疼。他烦躁地在臂弯里蹭了蹭,帽檐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旁边的沙沙声还在继续,规律得让人心烦。

就在许烬野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双重折磨逼疯的时候,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笔尖沙沙声掩盖的声响。

咔哒。

像是塑料小盒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许烬野藏在帽子底下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谢临松在干嘛?吃药?还是……?

他屏住呼吸,像只警惕的猫。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咀嚼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水果特有的、清脆的汁水感。

他在吃苹果。

许烬野的胃猛地一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饥饿感,混合着难堪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像海啸一样汹涌地冲上来,瞬间淹没了他。

妈的!故意的!这冰疙瘩绝对是故意的!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对抗胃里的空虚和心里的翻江倒海。他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个画面:谢临松坐得笔直,慢条斯理地啃着那个本该属于他的、红彤彤的苹果,动作优雅,面无表情,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看,你不要的,我吃了。

那股屈辱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猛地收紧抱着头的手臂,把自己缩得更紧,恨不得原地消失。胃部的绞痛混合着心理的煎熬,让他额角的冷汗冒得更凶了。

咀嚼声持续着,不疾不徐,像一种缓慢的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煎熬的声音终于停了。

许烬野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点,但胃里的难受和心里的憋闷丝毫未减。

然后,他听到旁边传来极其轻微的、收拾东西的声音。笔被放回笔袋,书本被合上。接着,是椅子被轻轻拉开的声音。

谢临松站起来了。

他似乎是准备去交作业或者做什么。他转身,脚步平稳地离开座位,走向讲台的方向。

许烬野依旧埋着头,一动不敢动。他感觉谢临松的目光似乎在他这团阴影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目光像实质的冰棱,刺得他后背发凉。他屏住呼吸,直到那平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微微抬起头,从帽檐的缝隙里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

谢临松的座位空了。

桌面上干干净净。习题集和笔袋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那只红苹果……不见了。连果核都没留下。只有那盒小小的白色药盒,依旧端端正正地立在他的笔袋旁边,像个被遗忘的、又无比显眼的标记。

许烬野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盒药上。

白色的盒子,印着熟悉的药名,像在无声地嘲笑他的倔强和狼狈。

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痛得他眼前发黑,差点闷哼出声。他猛地低下头,重新把自己埋进黑暗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操!许烬野,你他妈就是个傻逼!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他在心里疯狂地咒骂自己。

为了那点该死的自尊心,把唯一能让自己好受点的东西亲手推开!现在好了,胃疼得要死,还得看着那盒药杵在那儿,像根耻辱柱!

那冰疙瘩肯定在心里笑死了!笑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笑他像个小丑一样无能狂怒!

他烦躁地抓了抓帽子下的头发,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个球。

就在这时,脚步声又回来了。

谢临松交完作业,回到了座位。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依旧轻缓无声。

许烬野像受惊的兔子,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感觉到谢临松的目光似乎又落在了他身上,或者说,落在了他桌角那盒药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无声的压力。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许烬野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默和胃痛逼疯了。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掀开帽子破口大骂“看什么看”的时候——

他感觉桌角边缘,那个小药盒,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了一下。

动作很轻,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药盒被推得离他蜷缩的手臂更近了一点。

然后,那只手收了回去。

一切归于平静。

只有那盒小小的白色药盒,像一枚沉默的勋章,又像一个无声的挑战,静静地躺在许烬野的领地边缘,散发着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许烬野缩在帽子的阴影里,身体僵硬,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无声地翻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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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字沉默
连载中林鹤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