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知味地抿了口茶,蔺和急急忙忙地又问:“我爸呢?他没在家?”
“伯父在二楼书房,”季双鹤说着,眼中又挂上了些许笑意,“他这两天新得了几盆松柏盆景,恐怕正在阳台上修枝定型吧。”
蔺和点点头,又小啜了口茶:“那我上楼看看他去。”
他本就心浮气虚,心里又念着霍家宴请的事儿,面对季双鹤坐着总觉得不踏实,当下也不再犹豫,这么说了声后,很快便起身朝客厅走去。
季双鹤闻言也没留他,只待他转过身后,清淡地说了句:“他也在等你。”
蔺和忙着上楼,虽隐隐感觉他这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却也来不及细想,心里琢磨着之前路途中思考的说辞,很快就进到客厅中,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然而他一路大步流星,脚步匆匆地来到二楼书房门口,却是不由自主露了怯。
在门口深呼吸几次又攥了攥拳,好歹安抚下心头的躁动,他伸手轻轻敲了敲书房的木门,得到应许后方才推门而入。
几乎是在同时,窗外炽盛的日光一下便跃进他的眼中。
他一时竟有些目眩,在炽烈的阳光照射中,房间内坐着的人也成了个瘦长而黯淡的剪影。
下一秒,那剪影说话了。
“你回来了。”
那声音这么说着,却是和先前季双鹤的话不谋而合。
蔺和怔了怔,下意识眯了眯眼,方才看清书房内的景象。
蔺一则正坐在临落地窗的阳台边上,侧对着门,说话时并没有看向房门的方向。
他略微朝前倾着身,手里是一把园艺剪,正在为身前一座松柏盆景修枝剪叶。
这话说完,他手上剪子又是一个开合,咔嚓一声,原先过于茂盛的冠丛中掉下些许幼嫩的针叶,散落着坠到了地面上。
蔺一则旁若无人地做着这件事,他做事时是极其专注的,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以至于刚才那句话不像是开启一段话的序言,反倒像是置于谈话末尾的休止符。
他都这么说了,蔺和便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先前精心谋划的种种开场白全都打了水漂,他轻轻地掩上门,又站了会儿,方才轻声应道:
“是……我回来了。”
此言过后,两人都不再说话。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剪子剪落针叶的咔嚓声响。
午后的日光极盛,空气里满是被太阳直射后燥烈的气味,仅仅是在门口站了半晌,蔺和便觉得背后起了层汗。
然而正临着窗的蔺一则却是全神贯注,仿佛全然不受烈日影响。
他身前是一座足有半人高的盆景,蔺和没见过,估摸是这周或者上周才有人送来的。
时值五月,正是为盆景修剪定型的上佳时节,蔺一则便显然有些繁忙起来,毕竟庭院里需要有人照料的盆景,显然不止这么一座。
他精于此道,也乐在其中——这是为数不多坐在轮椅上都能体会的乐趣之一。
蔺一则在七年前不慎从楼梯上摔下,重伤至脊椎,一度在病床上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颓靡下去。
那是在谢周二墟家变后的不久,上三墟都宣布同墟外断交,校方几乎一半的事务都依赖于上三墟墟人的参与,无可奈何之下,学校紧急停下了接下来九月的开学准备事宜。
而蔺一则,在同上三墟断交后的忧虑和友人故去的悲痛交织之下,不慎在家中跌倒,甚至直接从楼梯上摔下,脊髓受到重伤,此后下肢失力瘫痪,学校的运作也因为这位校长的缺席,而最终宣布了停运。
然而,尽管受到了重重打击,不久过后的蔺一则,仍是从病床上坐起身来,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复健之旅。
为了克服复健途中的疼痛以及负面情绪,医生建议他找一些能够投入其中的爱好,以抵消漫长过程的枯燥乏味。
而蔺一则在友人的建议下,选择了栽培盆景。
一开始他经手的,只是些小型的、足以放在桌上供人摆弄的花果盆景,过了两年,他的腿恢复了大半知觉,也能够驾驭这类大型的松柏盆景了。
再往前算,蔺一则也试过养观赏鸟。
那是从医院出来的不久、他们刚搬入这处庭院的时候,后来看后山林里满是漫山乱飞的野鸟,笼鸟却只能关在宅子里,两厢对比下来,便干脆将其放养在了山林间。
季南嘉——季双鹤的妹妹——生性活泼好动,读书时每每都会无聊到在课上堂而皇之睡大觉,体能和身手却都非同一般,攀爬马术野外求生样样在行,三天两头都爱往后山跑。
她爱上“捉鸟”,更确切地说,爱上在山林里寻找几年前放养的一笼长尾山雀,和它们亲近一番,拍几张照片,甚至直接将其装进笼里带回宅中,让姨父能仔细看看鸟儿的模样,也是从那时候起的事了。
在这七年的时间里,蔺一则从卧床不起到能够依靠轮椅出行,到后来接受康复治疗后足以缓慢起身行走,再到能够靠着拐杖独自出行的现在,失败无法打倒他,病痛无法打倒他,在无数次的离别过后,他如今仍坐在这里,手中握着剪枝的工具,脸庞虽因病显得瘦削,却仍然有着坚韧如磐石的神情。
蔺和并不出声,也没有走近半步,只是远远地看着。
在蔺一则手中,这株松柏盆景缓慢地显出它往后将会呈现的模样。
树身瘦长而玉立,树皮被抹去半边,露出白中透绿的树茎底色;白与棕褐交缠向上伸展,末了陡然分出两道枝桠,一者柔顺垂首,一者则傲然挺立,顶上则是积聚如云的翠绿冠叶。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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