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小濯只有九岁，入阶离他还很远，眨眼爆出他十九，离二十岁的成人礼不到三个月。
尸族小孩会统一在成人礼上进阶先体期，正式踏上修炼道路，千万年皆如此，故而尸族教师对庚子濯迟迟感知不到腐气有些着急了。
人类的起跑线本就比尸族低，对腐气灵敏度不够姑且算了，小濯开始时间和寿命都短，一年时间除了身体素质提升，其他都原地踏步。
庚子濯根本意识不到腐气的存在。
这就很神奇，他能利用自身腐气，但看不见感知不到。
人类和修炼好像天然有层隔阂。
洛童没有教过人类修炼，这种逆天而行的事，尸族来做都不容易何况是被隔绝在两界之外的人类？
如果不是人间出了乱子，小濯这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腐气。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感情上洛童仍对庚子濯寄予厚望，能成为聚腐器还能无师自通利用腐气，小濯绝对算得上人类中顶顶有天赋的那类，再给他多点时间，或许就成功了呢？
洛童的情绪不可避免影响到了时刻观察他的聚腐器，从没有一个人将他如此放在心上过，庚子濯无以为报，只有更加勤奋修炼，期望自己能早日到达老师要求的目标。
他睡觉时打坐，天不亮就睁眼开始体能锻炼，完成每天定量任务后，复习笔记，学习新的理论知识，然后用心感知腐气，继续打坐到睡觉时间。
除了吃饭时间，他没有一刻是闲下来的，要不是洛童要求他吃饭专心，保不齐他就把笔记搬到饭桌上了。
这种堪称勤学苦练的专研精神，让身为老师洛童大感欣慰，时不时冒出来指点一二，帮他完善比书都厚的手写笔记，陪他打坐，变幻灵力在小濯周围方便他顿悟。
时光在充实的修炼中流逝。
有些事努力好像并不能达成很好的效果，尤其是修炼，天赋比努力重要得多，身为人类，身为实验体，纵然身负浓厚腐气，庚子濯也无法感知腐气这类细致到血液里的微小因子。
血液循环是身体自带的功能，人类再怎么努力，也很难感觉到血液里流淌的细胞动态。
庚子濯垂眸直直望向手腕，血液伴随心脏跳动在单薄的皮肤下喷涌。
——如果光靠意念感知不到，那接触呢？
洞府门口打坐吸收天地精华的尸族耸耸鼻子，从刚才开始，鼻尖始终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
附近有动物捕猎进食？
方向不太对，血腥味好像……
是从洞府传出来的！！
洛童心下一惊，闪身回洞府，就见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举着锋利的刀具往自己手上划。
他身下的土地微微湿润，颜色比周遭深些，衣服上沾染大量红色液体。
“你在做什么？！！”尸族大怒，眉间眼梢夹杂紧张慌乱。
他疾步冲上前，夺走庚子濯的作案工具，扯过受伤的那只手，凭空变出止血药粉，瓶身倾斜，猛地往伤口上撒，药量过多，抖落一大片在地上。
瓷白肤色的高大少年先是呆滞，直愣愣说：“不用浪费灵药，他会自己愈合的。”
意识到对方在关心自己，他柔和了眉眼，温柔看向捧着自己手臂的尸族，没有痛觉般活动手腕，补充道：“我的自愈能力很强，童童，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实验体。”
伤口肉眼可见愈合，果然没有出多少血。
所以能造成地板及衣服上如此大量的血迹，庚子濯绝对划了很多刀。
怒火在心头酝酿，越烧越旺，偏偏那不识好歹的罪魁祸首，还傻不愣登添柴：“童童，不要怕，我就是在做实验……”
“呵，是吗？什么实验？”
“什么实验劳烦到我们娇贵的实验体自.残？”
“我怎么不记得有教你这个？”
琥珀色眼眸微微上抬，极低的眉压出凌厉的弧度，他紧绷嘴角，迸发出骇人的气势。
洛童生气了。
庚子濯慌了。
“童童，我没有……没有自……。”
“那，请你，解释下，你在干什么？”洛童咬牙切齿。
“我就是想做个实验，童童你说过腐气在我体内，还说我之前有利用过，我之前画那些东西都是以血液为媒介，我就是想能不能再通过血液感受到它，没有想……童童，你别生气……”
少年抓住老师的衣角，下意识扯了下。
“那请问你、研究出什么了吗？”
少年泄气：“没有，我只能运用血液，还是感受不到腐气。”
“我的错，也许你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修炼强求不来，你练不了我们就不练，以后都不练了，当个普通人，我照样陪你走完这一生。”
“我不要。”
“你连什么是灵修都不清楚，是我强行让你走了修炼这条路，现在花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认清你不是这块料，想及时止损，不让你修炼了，不行吗？你连门都没入，现在放弃没有损失，不用劳烦你再用身体做实验。”
月牙白袍的尸族如画中仙站在月光石照耀的洞府中。
面无表情，疏离冷漠。
“童童，你在生气，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庚子濯有些手足无措，只知道围着老师道歉：“我错了童童，我不应该随意对待身体，但你要信我，我心里有数的，不会真受伤的，我自愈能力可强了。你别、别随便说不修炼这事……”
“没随便说，认真说，你的心智不适合修炼。”
“灵修必须满足最基本的自尊、自爱、自强。”
“庚子濯，你不符合条件，我们放弃吧。”
庚子濯对上洛童的眼睛，那双清冷薄凉的眼里，溢出几缕失望。
细细密密地缠绕心脏，勒得人喘不过气。
——他让童童失望了。
——他那么努力，那么认真，却还是做不到，童童终于失望了。
视线突然模糊，蒙上一层水光，庚子濯无声无息落泪。
他垂着头，不想让洛童看清神色，水滴砸向湿润的地板，他无助地松开手，鼻音浓厚：“不要放弃，不想放弃，我可以看见结界，我有天赋……”
“童童，我想走你走过的路，能不能……不要放弃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害怕，童童，我怕你不要我了，你在急，知道我真实年纪之后，你一直在着急，我害怕让童童失望，才会这么做的，我没有不珍惜自己，童童养好的身体，我怎么舍得伤害……我就是想再快一点，快点领悟到腐气，它就在我身体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很努力很用心，都感觉不到……”
“童童，别放弃，行吗？别放弃我……我会更加努力，你别说这种话……”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世上就没有人相信我了。”
少年不敢抬头，头顶的小揪揪跟随微不可闻的啜泣声一抖一抖，沾有大量血迹的衣服紧贴身体，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可怜巴巴，泛着潮气，倔强攥衣角的手用力到发白。
他很紧张，每次紧张就喜欢抓衣角。
洛童轻叹。
人类小孩太容易碎掉了，每次板起脸，还没正经训两句，小濯就开始掉小珍珠，学院里的尸族学生没一个爱哭的，所以洛童不知道原来自己看不得小孩哭。
小濯一哭，他便忍不住心软。
这孩子生存环境险恶，养出没有安全的性子很正常，堂堂尸族，怎么能跟未及冠的孩子计较？
况且他确实不是故意的，自己这些日子着急，影响到他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稳重，被世俗标准约束了。
谁规定二十岁就必须进阶？
尸族学生的标准定然不能沿用到人类身上，小濯的努力他都有看到，要不是自己压着绝对会废寝忘食，他就是年龄小，没分寸，对自愈能力盲目自信，又急于求成才会做出这种事。
身为老师，他应该给这个孩子更多的包容，小濯已经很优秀了，他不给他信心，谁来鼓励他？
小濯缺乏安全感这事又不是他的错。
洛老师上前一步，抬起手，缓慢拥住微颤的高大身躯，手掌轻拍少年脊背，一下一下又一下：“知道了，没放弃你，是我着急了，抱歉，影响到你了，晚点就晚点吧，没关系的，你慢慢来，我一直在。”
宽大的白色衣袖仿佛要将少年整个包裹住。
庚子濯双手攀上洛童后背，轻轻地、紧紧地贴住，好似要将自己嵌入对方体.内，脸埋进熟悉的肩窝里。
回到最安全的区域，他终于没忍住，放声大哭。
拥抱持续了好久。
久到足以情绪冷静、回神、后知后觉羞耻。
“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给你个惊喜。”
洛老师贴心地岔开话题，给他台阶下。
哄小孩嘛，尸族义不容辞。
“挑挑看，看中哪件送你了。”
虚空中，成套衣服围绕洞府一字排开，利落的作战服、华丽精美的礼服、仙气飘飘的晨袍、裹得严实的黑袍……各种绸缎色彩琳琅满目。
“这些……都是童童的衣服！！”庚子濯眼尾鼻尖泛红，眼睛不知是不是刚哭过，更加澄清明亮了。
庚子濯长个之后，原先的衣服穿不下了，恰好身高只比洛童高三厘米，修炼不需要华服，懒得折腾的尸族干脆给小孩穿自己的睡袍，黑白两套轮流换，就这小濯都穿得很开心。
今天洛童索性敞开衣橱，让小哭包挑个痛快。
庚子濯眼睛落在熟悉的月牙白滚金边开襟长袍上，印象中，第一见洛童时他便穿着这身服装，抱自己飞在半空中。
他依稀记得袍子柔软微凉的触感，和风拂过脸颊如梦似幻的香甜气息。
视线停留得久，衣服自动飘到小濯跟前。
“就要这件。”
他回头冲洛童笑得灿烂，眉眼弯弯，天真无邪，可爱至极。
感谢等待，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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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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