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乐天无以言对,你怎么不高兴呢?
被卖到这种地方怎会让人高兴?
乐天心里很压抑,压抑使得眼眸多了几分黯淡,衬得俊俏的面容挂上了苦相,他没能藏好自己的心事被程子灏看出来了,这种情况下不能直接说无,把程子灏当傻子下场不会比那个被割头的人好到哪去。
乐天半真半假回答说:“因为有点累。”
疲惫是真的,他又瘦又小营养不良也是真的,程子灏同意了这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长身体的年纪不奇怪,你应该没怎么睡好吧,可怜的孩子。”
他的话就不用再往下接了,不然会死的很惨。
乐天冲他扬起笑容表示马上就能调整好自己,程子灏满意地点点头说:“真乖呀,行了,你走吧。”
得到程子灏的允许乐天一步一步安安稳稳上楼,程子灏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跟在他身后还有两位管事,程子灏轻笑问:“他是哪个房里的?”
“回先生,此人名叫乐天,是巴汉晖房里的,刚刚他手上拿的瓷瓶就是巴汉晖待客后常用的药品。”
“噢,巴汉晖啊,难怪他脸色不太好,”程子灏说完又古怪地笑了笑,“可是这双眼睛是真漂亮。”
那两个人相视一眼没太明白程子灏的意思,眼睛好看是什么指示?难不成是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吗?他们的笨蛋想法在程子灏眼皮子底下暴露得彻底,后者冷冷扫视一下他们,二人立即噤声,程子灏:“如果牡丹那边再把侍从退回来,你们就把乐天送过去。”
一人问:“先生,这人能讨牡丹仙子的欢心?”
程子灏丝毫不在乎说道:“试一试罢了,若是不能,就把那眼珠子挖出来,小孩子家家敢骗大人。”
明明是被巴汉晖的惨样吓得,偏偏说是累的,程子灏不喜欢乐天说谎,但乐天也只能那样说,不然他会更加不喜欢,然后当场扭断小可爱脆弱的脖子。
楼上,回到巴汉晖门前的乐天松了口气,接着敲门进去,屋里的人趴在床上,乐天将药品递给他,巴汉晖吃下药后便让乐天去给他弄热水洗澡,这次乐天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照办,巴汉晖趴在床上看着小孩一趟一趟忙里忙外,瘦瘦弱弱的身体一看就知道并没有被很好照顾过,这孩子出身低微吃过不少苦头,明明大家都身在底层了,他看自己的眼神还很悲悯。
“收起你的同情心,你这双眼睛会惹事的。”
乐天将最后一桶水倒好偏头看了巴汉晖一眼,不知道后者吃的是什么药,大概是修真界的吧,他现如今已经可以下地了,虽然模样仍旧凄惨,但状态好了很多,乐天当个哑巴让开位置,巴汉晖走过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脑袋讥讽:“认清自己在什么地方,比起怜悯别人,不如好好为自己想一想,你要该怎么活?”
楼里不是没有乐天这个岁数的小倌,只是他运气好一些,暂时不用去接客,可是暂时不代表永远。
乐天抿嘴,在当哑巴还是开口说人话之前他想了一会儿,最终抬头看向巴汉晖问:“你想离开吗?”
巴汉晖承认他小看了这个小不点,他不光眼睛惹事,嘴巴更能惹事,离开?这百花楼里多少人想要离开,根本用不着他来提醒,可为什么大家不说呢?
“你别以为只有你干净又聪明。”
“我没有觉得自己干净也没有觉得自己聪明,我只是在问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巴汉晖好笑看着他随即目光变得阴鸷起来:“想走可以呀,用你的身子留住一位客人,求人家把你带走,如果对方同意你是可以走的,有这个本事吗?”
乐天诚实回答:“没有。”
巴汉晖哈哈笑了起来,他抬腿坐进浴桶然后泼了乐天一脸洗澡水,巴汉晖说:“那今后就闭上嘴。”
乐天闭上嘴了,只是在他闭上嘴之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我能离开的话,我希望能带上你。”
“……”少年人真是敢张口说大话,天真,却偏偏真诚得让人忍不住相信,巴汉晖的神情变得晦涩不明,过了一会儿他冷笑着问乐天:“希望带上我?你带上我做什么?是想让我给你当侍从?伺候你吗?”
乐天说:“我想让你自由。”
这话本来是美好的,不知怎么触怒了巴汉晖,后者抓起水瓢砸在了乐天的脑袋上,亏得水瓢薄不然非得出事,巴汉晖道:“滚出去,我用不着你同情!”
乐天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水瓢捡起还给巴汉晖,他转身出去倒没被巴汉晖的言语刺痛,坐在门外靠着墙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皱巴巴的冷馒头一口一口咬着。
巴汉晖的房间因为其特殊服务被安置在四楼东拐角最里面,乐天坐在地上看着地板,忽然耳朵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天雷劈过后他的五感比以前更敏锐,乐天望过去发现一只黑色甲壳虫趴在墙壁上,百花楼里绿植繁多,有虫子很正常,他看着它不知是这段时间练习了太多遍又重复了太多遍情景,刹那间他福至心灵抬手利落掐决甩去,虫子瞬间被斩断。
乐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该怎么操控这种力量了。
*
乐天想起了过去的一些琐事。
大概是两三年前的一个秋天。
王五不着调的样子深入人心,他们师兄弟三人已经不信他的那套言论了,不过生活总是要过下去,想活着就得吃东西,想吃东西就得用钱来换,想挣钱还是得昧着良心做戏,他们三个演过数不清的戏码,也曾街头卖艺过,大钱是挣不着,只是零零散散弄一点铜板糊口,其实世人未尝不明白他们是骗子,但世道艰难,他们三个年纪小,出门在外博些同情罢了。
他想起的正是他们街头卖艺的一天。
秋风瑟瑟,他与三火阿宁在街头表演驱邪讨吉的表演,他在圈子里跳大神,陌焱拿个破锣敲着,郁九宁配合念着一些自编的胡言乱语的咒语,由于没有王五在,他们三人的生意倒不错,打赏的人有不少。
观众打赏不是跟着讨吉利,大家单纯是把三个小孩的表演当杂耍看了,期间可能还带一点怜悯心。
那天本应该是个高兴的一天,因为他们挣到半个月的饭钱,可还没来得及高兴,陌焱和郁九宁看到了一队威风凛凛走过的人,那些人比他们大四五岁,一个个穿着不知道是什么门派的服装,反正很漂亮。
天上与地下,天之骄子和街头骗子。
陌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破锣,很是别扭地苦笑了一声:“呵呵,我真是少爷的身子,乞丐的命啊。”
旁边郁九宁一句话没说,自己也看到那队人了,他同样什么都没说,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王五听到那话反驳道:“哪能是乞丐的命呢?做人要自信啊,你以后可比那些小子们有出息多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谁羡慕他们了?”陌焱不悦地反驳了回去,然后捂鼻道:“你不干活又去哪儿偷人家的酒喝?当心哪天被人打死,一身酒臭味,去去去,上一边去!”
陌焱扭头生气走人,郁九宁也不想搭理王五,他跟着陌焱一起走,两位师弟都走了,身为大师兄的他得留下整理卖艺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王五不死心围着他继续说:“其实就是要自信,你们学我的功法就是得自信,要拥有老子天下无敌的膨胀自信,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就会变得很厉害啦!”
王五越说越疯癫,路过的人都嫌恶避开。
他见怪不怪安安静静收着东西,王五吧唧吧唧嘴醉醺醺地反应过来没人理他,于是揽住他问道:“乐天,你说,你说我说得是不是对的,人呐,最重要的是自信,要非常非常非常自信!”
乐天瞧着那张喝酒涨红的脸回应:“你说得已经不是自信的范围了,那是自负,你去醒醒酒吧。”
王五不满意这种回答,他拉着他的胳膊撒泼胡闹道:“不行,你说得不对,你给我重说!”
乐天无奈道:“重说什么?”
王五红着脸认认真真:“重说人得自信!”
以往自己在王五脑子不清的时候大多会顺着他说,但那个时候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那队鲜衣少年也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没顺着王五。
“那你呢?你有自信吗?”
这件事情当时谁都没放在心上,乐天自己也没放在心上,他当时盘算着挣的钱怎么安排,冬天快来了,他们总不能穿着夏天的衣服过冬,可是现在乐天想起王五那时的神情有些怔然,熟悉的老脸,一瞬间竟然有些陌生,他从那张脸上看到了难过,很不易察觉的难过,就好像他临死时的那晚托梦时的样子。
“……我没有自信。”
王五很轻很轻地回答了他。
乐天大口大口咬着冷馒头,他把仅有的两个馒头都吃进肚子里,现实与过去交替,这里不是卖艺的街头大街,王五死了,陌焱和郁九宁走了,而他在百花楼里当着侍从,乐天明白了该怎么运用他的力量。
自信是自我相信,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他要把这种力量变成本能,像走路,拿东西,吃饭,呼吸,这都是本能,力量就是身体一部分,他不需要把希望寄托在它身上,就像每天早晨,他不会坐在床上对着自己的腿说你快走,你怎么不走呢?带着我离开呀?
想走起来,想跑起来,这种支配,就是本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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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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