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月不太使唤人,也不怎么需要人来伺候。
她在屋里看书,弹琴,或饮茶、画画,累了就歇息,乐天通常站在门口当个门童,他们这一层没事的话一般也没谁来,有足够的空闲时间让他想事情。
*
处理王五尸体的过程,乐天认为他的步骤不带任何力量,真正有用的是王五死之前准备好的,只不过由他启动了,他具有力量应该是在被天雷劈过后。
荒山顶上画瞬移之术时,自己心里模模糊糊认识到王五是世外高人,相信学的东西是真的,所以他能顺利施展出来,解开白纸封印也是,可出逃那次就不一样,自信还惴惴不安,他没有将力量当成自身的能力,反而当成了一种盾牌,抛掷在外,他在逃避。
现在自己意识到关键点,也重新掌握了力量,那么新的问题来了,他身上的力量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力量?王五说它不需要灵力支撑,那它需要什么呢?
总不能是饭量吧?
乐天暂时不清楚为什么存在这种力量,单要说饭量的话,倒也能明白一点,使用力量应该耗费的是精力,筋疲力尽才会出现昏厥饥饿,要睡觉要吃很多东西补充缺失的精力,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单单使一招就经受不住晕过去那这种能力岂不是一种鸡肋?
随即他又想到那场能烧死修士的大火。
乐天不知道那个火是王五自身的能力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驱使那种东西要有很强大的力量,王五只是一个颓丧的老头子,他的精力明明更加有限。
这种种思考下来“精力”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人的精力有限但可扩充,它能成长,也正因为可以成长所以人才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能毫无负担使用那些术法不至于晕厥过去,甚至创造出新的东西。
接下来又有一个新问题——该如何扩充精力?
乐天立刻记起了王五的功法,王五的功法是一个不能称得上功法的“功法”,它太玄妙了,没有正儿八经的口诀,也没有招式,甚至没有具体内容,有的只是简单的盘腿而坐闭上眼睛,他称其为“冥想”。
冥想?想什么呢?谁也不知道,好像是瞎想。
他的功法就八个大字:想你所想,念你所念。
乐天记得那个记录功法的本子上内容只占一页八字,后面纸张都是空的,它变成了陌焱的涂鸦本,写满了谩骂的话,王五说他的功法归根结底就是悟。
*
是夜。
关于修真界的一些事这么多年乐天听过不少。
那里是个唯天赋论的世界,据说能修仙的人体内都有专属的灵根,灵根越单一纯净说明资质越强。
然而这些都是从出生就注定好的,有灵根就代表有仙缘,无灵根则代表无仙缘,灵根的好坏又是上天的另一层区分,听起来像是将人分了个三六九等。
乐天闭目冥想,脑袋越放松想起来的事情反而越多,他记起好多年前的一个雨夜,那时候还没收留陌焱和郁九宁,他大约四五岁和王五二人相依为伴。
王五坐在破庙的门槛上望着夜空。
他原本只是呆呆看着,但没过多久整个人就狂躁起来,摇摇欲坠像喝醉了在耍酒疯,他指着天说自己不是在挑战天道秩序,原本的修仙之法很好,是飞升的正途,只是太过无情,他研究的东西并未想颠覆现状,因为他也是走大路的一员,他只是想补缺,想再开辟一条新路,给有缘分的人一条新的选择而已。
为什么世人非要桎梏于灵根之下?
无灵根说不定也可以修行去追寻大道,灵根品相差也不一定无飞升的可能啊,人为何要如此死板?
大道三千不止,多一条小路又何妨?
王五当时越说越混乱,或者说癫狂,自己裹着破毯子从茅草堆里走出来蹲在他身边,王五颓丧地看着他,很哀伤地看着他,然后他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黑夜中冥想的乐天再次回想那天雨夜,他不懂这话的高深之处,但他明白对方的寂寞,被众人视为疯癫的老骗子,他是怎样的大胆?又是怎样的寂寞?
那是生前无人交心与理解的寂寞。
乐天试着去理解功法,想你所想,念你所念。
他现在想什么?他在想这座囚笼般的百花楼。
乐天闭目冥想越发沉浸其中,努力贴近王五的设想,在屋里其他人的鼾声慢慢远去,乐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的神志越来越清醒,身子却越来越轻飘,等达到一个临界点时,乐天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不是屋里黑乎乎的房梁,而是月光下的百花楼,他仿佛站在了很高很高的地方俯视着一切。
百花楼占地面积不小,现在全被他收入眼底,巨大高楼以及众多庭院,他既能看到整体轮廓,又能精细到地面上一只蚂蚁的模样,乐天的心情很平静,他静静记着这些道路和沿途把关的人,就这么看着看着忽然一道黑影从视野闪过,乐天凝神盯着那黑影。
在细致观察下他认出来这人是云端月。
云端月去了百花楼范围内好几处地方,飞檐走壁身法十分敏捷,她不是普通女子,乐天看她熟练地躲避守卫转了一圈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楼里的房内。
乐天没管进屋后的云端月,他俯视着俯视着,将她去的那几处地方连在一起发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她在布阵。”
乐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忽然灵光乍现想通了一切,程子灏说百花楼里可能有人潜入。
现在看来潜入的人就是——云端月。
将被大人临幸的绝色美人摇身一变成了卧底?百花楼真复杂,不过乐天倒是松了口气,巴汉晖的事堵在他心里不能释怀,云端月不是普通姑娘就好,不管她是好还是坏总归是有自己的选择,他也想给巴汉晖一个选择,但在此之前还是想办法得到解药再说。
乐天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开始模糊,他仿佛从天空中跌下,身子落进黑暗,迷迷糊糊乐天知道是自己精力枯竭了,他没有抗拒这种感觉,意识里的他也闭上眼睛,随着房间内此起彼伏的鼾声一起陷入睡眠。
第二天醒来,乐天感觉精力充沛。
那种充沛不是吃饱了睡好了的精力旺盛,而是一种没由来的轻松、轻盈,好似人从里到外都被清洗一番,乐天的听觉、视觉、嗅觉等都变得很不一样。
如被磨了锈的刀洗去了一身污渍。
乐天蹲坐在床上靠着墙壁,看周围的人忙忙碌碌在洗漱穿衣,他们睡的地方是大通铺,床头在过道那边,乐天微微起身以蛙跳的姿势轻轻松松一跃下床。
从床尾到床头的地面落地轻飘飘没有声响。
一旁穿衣服的柳心惊讶:“哇,好厉害啊。”
他腼腆笑了笑没有接话。
*
乐天有想过把脑海里的符箓默在纸上,这样他就不用每次费力去想画法,毕竟万一忘了可怎么办?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又有了别的考虑。
王五死前把所有东西销毁,留下的除了三块木牌就剩下他们满脑袋回忆了,说明东西本身就危险,加上还有仇家,如果他复刻了危险同样也会伴随他。
木牌粗糙,没人当回事,书就不一样了。
乐天一直按耐心里的想法,昨天忽然回忆起王五的胡话,是的,那些在当时确实是“胡话”,王五是个非常不着调的人,古怪要死,乐天把很多回忆都掩埋,如果不是冥想意外唤醒,他也记不起来那事。
但那个雨夜让乐天对修行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把王五的东西复刻下来,岂不是走了奉为圭臬的路,一板一眼照着别人学,王五强调人要思考不能一成不变,那么他应该学习的是探索路的本质,而不是完全去牢记那些动作和咒语,为什么符咒非要那样施展?他换一种形式行不行?那么繁琐的东西,能不能变得更简洁?或者他可不可以创造出来新的招式?
世人的灵根修行和王五不一样,但王五没有贬低那些不一样,他只是想创新,在过去的经验上创新,乐天不能保证自己是有灵根还是无灵根,可不管是有还是没,取长补短,查漏补缺总归是正确的路子。
他没必要像戏本里写得那样分得太清,好像得到什么绝世的武功秘籍,就要摒弃其他的一切途径。
乐天平静的表情下有太多思考,虽然那些思考显然还为时过早,他得打好基础才能把大框架翻新。
白日的云端月一如既往看书、弹琴、练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乐天继续为她当门童,他没去试探云端月,自身都难保,何必卷进不必要的是是非非?
但不踏入不代表不思考,乐天没事干便想着昨夜他在天上看到的,云端月去的位置从天上望到地面是一个阵的构成,还是一个以百花楼为中心的困阵。
她要困住谁?
程子灏口中的那位大人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正好和他的打算不谋而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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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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