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在这儿过夜?南风的宿舍算是宗门条件最好的了。”蒋寒松一边转动钥匙一边问。
“我们经常在这儿睡的。”苏恫补充解释,“就是得睡沙发。”
沈玉舒的反应倒是很平淡:“我没意见。”
沈玉舒来宗门还没几天,几人之间的友谊就已建立起来。一方面宗门的同龄人不多,能交到的朋友就那几个,好容易来了个新人,另一方面,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出乎意料地多,游戏、漫画、电影……沈玉舒都相当了解,如此知音,打着灯笼上哪儿找?三人遂迅速厮混到了一起。这不,今晚正准备在牧南风宿舍这儿找部恐怖片看看。
“只可惜南风不在。”蒋寒松叹气,轻车熟路地转进书房——虽然这儿几乎没什么书,只有桌上的一台超大显示屏和旁边的电脑主机。这也是他们来这儿看恐怖片的原因:南风这儿的硬件设施是最棒的!比他们家那开个机要十分钟的老设备好多了!“自从搬去和宿师兄一起住,连一起打游戏的时间都没了。”
苏恫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想象一下哈,过个二三十年,你成中年人了,南风看上去还很年轻,因为他重新开始修行了嘛,然后你带着你家小孩和南风见面,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
“停停停!你这语气怎么这么幸灾乐祸呢!良心呢!”蒋寒松作势要掐苏恫的脖子。
“不是说南风过去几年都是住在这儿吗?”沈玉舒浅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情绪,但并未表露出来,只是问,“怎么突然又搬去和那位宿师兄一起住了?”
“听说是宿师兄要求的。”苏恫耸肩,“大概是南风可以重新修行了,所以宿师兄要指导他。”
“修行,吗……”沈玉舒不再吭声。
电脑桌前只有一张软靠背椅,以前他们在这儿聚头的时候一般是牧南风坐那儿,蒋寒松和苏恫自己搬一张高脚凳,不过既然南风不在……
“我能坐这儿吗?”沈玉舒指着靠背椅问。
“啊,呃,可以……”本来还想和苏恫抢座位的蒋寒松愣了愣,心道这家伙作为新人都不懂得谦让一下的吗……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南风这儿也常备着额外的凳子。
原本吵闹的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蒋寒松敲键盘按鼠标的声音。沈玉舒靠在椅背上,时不时指挥蒋寒松另找一部电影,苏恫则坐在一旁发呆。
蒋寒松从好几天以前就注意到了苏恫这种时不时就走神的情况,电影的龙标片头出现在屏幕上时,他戳戳苏恫的胳膊:“你是不是有心事?来吧,放心大胆地告诉你蒋哥。”
“……没有。”苏恫别过头。
“真没有?”蒋寒松凑近过去。
“看你的电影吧。”
他怎么可能告诉蒋寒松,自己前些天跟着老爹偷偷摸摸下山,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了高考,现在正在焦虑等成绩?至少等他成绩出来、考得还不错足以和朋友们炫耀的时候再说吧?
……虽然就算考得还不错,也不一定有学上就是了。宗门不可能允许他跑出去上学的。话又说回来,要是他真能去外面上大学,蒋寒松会炸毛的吧?两个好友一个去修行,一个去读书,明摆着被孤立了啊喂……
算了,这些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他摇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电影上。
一小时后,电影途中。
“我去趟卫生间。”沈玉舒起身。
“嗯嗯嗯。”电影正播到精彩处,蒋寒松聚精会神地盯着主人公的动作,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沈玉舒离开书房,确认两人均未注意自己后,转身进了卧室。他并未打量周遭的陈设,径直走到床边,吃力地抬起床板,露出下面的夹层。那里放着一张宿明渊和“牧南风”的合照。
看见照片还在时,他松了口气,匆匆将照片塞进衣服里妥善放好,随后离开卧室,不多时,卫生间方向传来冲水声。
*
数日后。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检验牧南风练习成果的日子,换言之,是他确认牧南风终于回到他身边的日子,宿明渊久违地梦到了十年前的事。
那时牧南风刚来东海门不久。十岁的小孩,孤身一个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免不安、惶恐。宿明渊是他第一个亲近的对象,也成了他安全感的来源。于是他干什么都跟着宿明渊,吃饭、上课、练功……都是如此。
很快宗门上下都知道宿明渊多了个跟屁虫,成天亦步亦趋地抓着宿明渊衣角跟在后面。最开始还很胆怯,旁人逗一下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躲到宿明渊身后,只探出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看人,后来胆子大了,面对其他人的玩笑话总是当场怼回去,要是对方脸上挂不住想揍他,就迅速窜回宿明渊身后。
对十四岁的宿明渊来说这也是新奇的体验。初为人师的风璇并不怎么管他,他在宗门一直独来独往,这是第一次有人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依赖他,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牧南风需要他,且只需要他。
于是他和师尊达成了协议:由他来负责牧南风的衣食起居等一切事务,风璇不会插手。或许是出于对未能给予他一个正常童年的愧疚,风璇同意了。他和牧南风那种亲密程度放眼整个修行界也找不到第二对的师兄弟关系就这样持续下去,直到五年前。
“师兄?师兄——起床了!”
“……”
宿明渊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弯成月牙形的琥珀色眼睛。牧南风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六点了哦,师兄你今天赖床了。”
宿明渊坐起身。牧南风胆大包天地去揉他略有些凌乱的发丝,宿明渊也并未制止,只是问:“准备好了?”
“嗯,随时都可以!”
他教牧南风的是一套很基础的剑式,考虑到牧南风以前也学过这些,按理说前几天就该熟练了,只是牧南风软磨硬泡要求再拖几天,这多少让宿明渊有些疑虑,但还是由着牧南风的性子来。
演法的场地就在宿明渊宿舍的院落里,这里很空旷,除了一棵梧桐树外别无他物,正适合牧南风演习剑术。宿明渊提前在周围设了禁制——和南风“久别重逢”的时刻,他不希望有他人打扰。
“开始吧。”
牧南风深吸口气,将刚恢复了些许的法力尽数灌注到鸣鸢剑上。鸣鸢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认真,显现出隐约的剑芒,在黯淡的晨光中尤为引人注目。
虽说是基础剑式,但这并不是太极剑那样的健身操,而是切切实实的杀招,是风璇年轻时所创,浩浩荡荡,如大潮般汹涌,以势压人。宿明渊则融入了自己的风格,在正面压制敌人以外又使得这套剑式诡谲多变,如光如影。牧南风的剑式则完全继承了他……
宿明渊皱起眉。
几乎在牧南风挥出第一式的瞬间,宿明渊就意识到这和他教的并不一致——至少不完全一致。几个关键性的微动作不见了,代之以一个略显别扭的进攻,此外还有……
宿明渊唇角的轻微笑意消失了。早就因牧南风的存在而安定、几近消弭的焦躁和失望又有了冒头的趋势。真正的南风不可能不会这套剑式,那么……但是怎么可能?眼前青年的神态、言语动作,都与他记忆里的牧南风完全一致,难道他的记忆出错了?
而牧南风的演法仍在继续,一片因风飘落的梧桐叶在剑光中轻飘飘碎成粉末,宿明渊终于从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风格:和风璇一样的正面进攻,和他一样的灵活多变,但是更冒险,更激进,放弃了一切防御,一往无前,仿若这柄剑只要出鞘,就必然取得胜利。
这当然不是他教给牧南风的,但也不可能是学艺不精的产物,更像是……
剑刃的破空声停下了,他听到牧南风几乎脱力的喘息声和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我没完全按师兄你教我的那么来,额外往里面加了点自己的理解,不过还不太完善,而且我现在的法力有些跟不上……呃?!”
宿明渊一步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抱紧了他的小师弟,像是要把牧南风整个人都和他融为一体。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漆黑的瞳孔中涌动,但他最终闭上了眼睛,只是感受怀中的温度。
“呃,师兄?我被勒得喘不上气了……只是自创了一点剑法,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让我抱一会儿。”
“喔……怎么觉得像是撒娇……”
他听到牧南风的嘀咕声,也感受到青年试探性地伸手环住他的腰,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任由五年来的孤寂和痛苦被牧南风的温度带走。
“唔……”牧南风紧紧贴着宿明渊的胸口,因此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家师兄的心跳。这让他莫名有些难为情,再加上实在勒得有些紧,他只好努力寻找话题好让师兄放手,“所以师兄你觉得我改编得怎么样?虽然肯定没师兄你那么好,但应该也不错吧?以后我出外勤的时候,就用这套剑法来降妖除……”
他话还没说完,宿明渊就松开了他,眉毛微微拧起:“出外勤?”
牧南风纳闷地眨眨眼:“对啊,恢复修为不就可以出外勤了吗?”
宿明渊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但他最终只是微微点头,又重新抱紧了他。
牧南风:“……”所以师兄今天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摆脱了被勒死的命运呢。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刚才,宿明渊心里冒出一个绝不该属于师兄的想法:不能让南风出外勤。
他需要让牧南风时刻待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时隔五年的失而复得,他不能忍受任何再次失去牧南风的风险。而出外勤总归是危险的。
他莫名想起曾经与风璇的一次谈话。风璇认为他对牧南风过于宠溺,南风不能一辈子待在他的庇护下,等到南风修为已成,自立门户的时候……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宛如叹息。
牧南风被他抱得扭来扭去:“师兄你对着我脖子吹气很痒的!能放开我吗?”
“嗯。”宿明渊松开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刚才居然冒出了“让南风永远没法‘修为已成’”这样的念头,实在不是师兄该有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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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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