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变

温岭对抄门规这种无用功异常厌烦,本着既然有人愿意帮自己炒,那就别管自己对这个人喜欢与否,直接把所有没抄完的统统丢给对方,自己继续偷偷跑下山去游玩就好了。

奈何天公不作美,第二天下了雨,温岭计划落空,想着这种天气于影青大概率不会去书院了,只能自己继续抄了。

温岭撑着伞来到书院时,并未见到于影青,心想:我就知道她今天不能来,也好,懒得与她敷衍。只是想到还差二十遍,不禁皱起了眉头。

温岭见最外层衣服的下摆被淋湿,顺手将其脱下,扔到一旁的架子上,开始抄门规。

温岭抄了一阵后,整个人烦躁到不行,忍不住默默吐槽灵智真人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哪怕让他练功五十遍呢,也好过抄这些枯燥的东西,于是起身打开窗子,外面雨势已比他来时大了许多,齐刷刷地下着,形成了巨大的水幕。劲风带着雨丝吹到温岭的脸上,烦闷顿消。

忽然,他看到一个拎着食盒,还拼力撑着伞的纤瘦身影在雨风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书院走来,不禁愣了一下——这种天气她还能来?!我就这么值得巴结吗?

于影青推开门,衣服已然半湿,鞋子布满泥泞,收起的雨伞不停地滴着水,整个人略显狼狈。

温岭不禁问道:“这么大的雨,于师妹怎么还来?”

于影青放下食盒,解释道:“上午仲秋师叔给新入门的弟子讲门派发展历史,所以我现在才过来。本来还带了酒,可惜路有点滑,给摔了。”

温岭微微撇了一下嘴角,“挺无聊的吧?”

“什么?”于影青揭开食盒的手顿了一下。

“仲秋师叔讲的课。”

于影青莞尔一笑,“没错了。底下睡倒了一大片。不过师叔人很好,任由大家想干嘛干嘛。师兄尝尝我带的新点心。”

于影青说着将一盘盘小巧精致的各色点心放到桌上,期待地看着温岭。

温岭下意识地想说“我不吃”,但理智告诉他——不要太过分,人家等会儿可是要帮你抄门规的,只好一面鄙视自己又想让对方帮忙又不想跟对方走太近的虚伪,一面强装出来一副真诚的样子,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些我也不太喜欢吃……”

于影青之前已隐隐地感到温岭对她有些莫名的不喜欢,尽管不知道原因,但她也不生气,只要能在温岭这里刷出存在感,让他在替灵智真人做事的时候想到自己,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影青正要提笔抄写,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雨水打湿,看看温岭挂在一旁的外衣,犹豫再三,说道:“师兄,你的外套如果晾干了,能否借我一下?我的衣服太湿了,容易把纸洇湿,不太好抄。”

温岭顿觉尴尬,借她,这显得两个人有点暧昧了,不借她,不说她不好帮自己抄,而且也太不近人情了,于影青下半身衣服明明湿得更厉害,这万一生病了……

内心交战了片刻之后,温岭说:“那……你去试试吧,我来的时候雨不是很大,可能已经干了。”

于影青起身,摸了摸温岭的外衣袖子,干的,不影响抄写东西,于是拿起衣服,躲到一旁的书架后,换掉了自己的湿衣服。

于影青刚走到书案旁,就听到温岭的一声轻笑,低头看看自己的略显滑稽的扮相——宽大的衣袖晃晃荡荡,过长的衣摆拖在地上,不好意思地说:“师兄的衣服太大了。”

“再打扮打扮就可以去唱戏了。”

两人正说着,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跟温岭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看到屋内的情形不由得尴尬地愣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退出去。

温岭赶忙说:“程师兄不要误会,我跟于师妹……”

他忽然间发现很难解释他跟于影青在干什么——说让她帮自己抄门规?这不给自己没事找事吗?说让她给自己送点吃的?那穿上自己衣服这件事该怎么解释?

温岭在脑海中飞速地组织着语言。

于影青一时拿不准是让面前这位程师兄“误会”她跟温岭有关系比较好呢,还是解释清楚两个人并没什么瓜葛比较好,更拿不准她的解释是否就是温岭想要的解释,于是默默地没做声,静观其变。

温岭清了一下嗓子,用一种娓娓道来的语气说道:“那个……程师兄,你还记得入门仪式上被刺客的剑伤到的新弟子吗?就是这位于影青师妹。她这次冒雨前来,只为答谢我送她去医馆之事。至于她为啥会穿我的衣服?这是因为她路上摔了一跤,衣服都湿了,这阴冷天气,穿湿衣服太容易生病了,是吧?所以我就把我的外衣借给了她。嗯,就是这样。”

温岭边说边在脑子里编理由,总算是圆上了,不禁松一口气,不过他在程晨的眼神中读出了四个字——“我不太信”。

于影青柔声说道:“程师兄,就是这样的。”

程晨的眼神又透露出四个字——“越描越黑”。

那一刻,温岭无语至极,忍不住腹谤:于师妹,能不能注意一些说话技巧啊!

程晨意味深长地说:“难得见温师弟懂得照顾人,挺好。我就是走错屋了,你们继续。”说着拉上了门,退了出去。

“哎,程师兄,不是……”温岭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关门声给打断了。

温岭猛地倒在椅子靠背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不干了!我要下山种地!”

于影青看温岭无奈的样子,忍着眼中快要溢出的笑意,坐下来开始抄门规。

温岭发泄完,看着淡定的于影青说:“师妹好心态,波澜不惊!”

“我惊了,师兄这二十遍就不用抄了吗?”

温岭泄气一般地趴在桌上,单手撑着脸,“说到底这事儿就怪师父,罚我什么不好,偏偏要抄这些没用的东西!生无可恋,生无可恋呐……”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房间里的光线愈加昏暗。温岭看着面前认真地帮他抄写门规的姑娘,再次恍了神,内心腾起一个声音,她为什么对我如此上心呢?算了算了,懒得理会,对付完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有什么瓜葛了。

忽然门再次被推开,温岭感觉脑子嗡了一声。这次又是谁!大下雨天的,也不消停!

“程师兄?”

“快走,师父找。”程晨催促道。

“有说什么事吗?”温岭好奇地问道。

“一川通知我的时候没来得及说。”

温岭尴尬地说:“你等我换个衣服。”

“呃……好,我门外等你。”程晨说着拉上了门。

于影青不等温岭发话,就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衣服,利落地去旁边的书架后把温岭的衣服换了下来,递还给温岭,“师兄,剩下没抄完的,我就直接替你都抄了,你只管放心去,之后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再跟我讲。”

温岭一边客气地说:“多谢师妹,麻烦你了!”一边心想:我们还是彼此“相忘于江湖”比较好。

温岭快速地套上外衣,撑起伞,跟随程晨一同前往灵智真人日常练功的静修室。

于影青目送二人离去,猜不透灵智真人要干什么。

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手的好机会呢?

于影青边机械地抄着门规,边想着是否还有其他途径能够杀了灵智真人,左思右想,深觉快速提升修为,无论是引起灵智真人的注意也好,还是保证自己在下手时机到来时不失手也好,都是最根本的一条路径,就是耗时长一些。忽然又想起在医馆治伤时,偶尔见到薛大夫研读毒术类书籍,或许这条路也可以试试。

灵智真人的几个心腹弟子,以及几位门派长老齐聚静修室,恭敬地立于灵智真人座下,等候掌门发话。

灵智真人缓缓开口道:“一川已经查明了入门仪式上的刺客身份。一川,你来讲讲吧。”

李一川朗声道:“刺客乃飞剑派余孽,当年飞剑派覆灭之时,侥幸逃脱,之后长期躲在白云派,此次趁我派纳新之际,妄图趁机刺杀师父。后面的事情,各位同门都已经清楚了,我就不再赘言了。”

程晨怒道:“白云派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收留与我派为敌的人!”

李一川说:“白云派与飞剑派一向暗中交好,能做出这番举动,倒也不奇怪。”

灵智真人听罢,“既然如此,那就把白云派铲除了吧。”语气之平常,仿佛刚刚布置下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一直在一旁事不关己,安静旁观的温岭试探地说:“师父,刺客已死,不至于非要灭白云派满门吧……”

“嗯?”灵智真人的不满已经写在脸上。

温岭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惩罚太严重了。还请师父再斟酌。”

灵智真人直接无视了温岭的建议,“就这么定了。你们再仔细商讨一下具体细节,白云派不是什么大派,这件事尽快筹划,越早行动越好。都散了吧。温岭,你留一下。”

众人散去,灵智真人严肃地对温岭说:“你这妇人之仁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照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坐得上掌门之位?”

温岭默不作声。

灵智真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看一川,这一点就比你强太多!”

温岭嘟囔着说:“那您可以重点培养一川师兄嘛……”

“混账东西!净说胡话!”

温岭继续默不作声。

灵智真人忍不住叹口气说:“这次你必须要去。”

温岭皱着眉头,轻声问道:“我能不去吗……”

从灵智真人凌厉的眼神中,温岭已经知道了答案,只好闭了嘴。

“为师让你去,除了想要去去你的妇人之仁,更重要的是你要帮为师把白云派的天碧珠带回来。”

温岭瞬间明白了灵智真人想要灭掉白云派的真正原因,内心不禁叹了口气,想来这灵珠又是可以有助修为快速提升的一样法宝。

果然灵智真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天碧珠对于一般修士可以说毫无用处,但对提升顶级修士的修为效用极佳。灵珠失落多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了。”

灵智真人脸上充满得意之色。

温岭继续问道:“师父,这灵珠长什么样?又藏在哪里呢?”

“灵珠通体透明,内含不停流动五色。据说藏在白云派地宫之中。”

温岭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走出静修室,雨已经停了,温岭眺望着快要落下山的夕阳,微微叹了口气。

灵智真人沉迷提升修为,并希望凭借自己强大的实力让所有人都低头臣服,一统修仙界。温岭对此毫无兴趣,他只想过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奈何自己确有天赋,在自己这个年纪已达到了不俗的水平,而这也是他被师父看重的真正原因,他是师父一把好用的剑。

至于掌门之位,是师父给他“画的饼”,还是真的有意如此,温岭就不清楚了,他不在意这些,他只不过是想报恩,当年若不是师父把自己从街上捡回来,恐怕自己早就饿死街头了。

想起于影青可能还在书院里抄门规,温岭快步向书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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