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权且避之

妇人已经徐娘半老,穿金戴银打扮得十分浓艳。见叶霁转过头,脸上一喜,提着裙子下船,急匆匆朝他迎来。

叶霁瞧着她眼熟,却想不起来。

直到那俏艳妇人走到眼前,笑盈盈又叫了一句“叶小仙君”,他这才勉强从脑子里拧出点印象,却实在是叫不出称呼。

妇人也不见怪,笑道:“许多年不见小仙君了,出落得这么仪表非凡,我差一点就认不出来!长风山的仙尊们如今可都还好?”

她声腔柔软,语气十分热情舒服,大概是平日迎来送往多了,举手投足自有一份亲近魅力。

叶霁顺着她的话,随和一笑:“多谢挂念,他们都好。”又道,“抱歉,离我上次来逢棠城的时日过去太久,想不起夫人是谁了。”

妇人忙笑道:“确实有小十年了,仙君不记得也是应当的。当年你与你那位师叔来我船上饮酒,三言两语帮我收拾了一伙闹事的纨绔子弟,这个情我玉娘子还一直记着呐。”

说起这件事,叶霁这才彻底想了起来。

玉娘子瞧着他,不住口赞道:“当年的小仙君真是长成玉树临风的剑仙了。你刚刚就那么站在这儿,穿着身白衣裳,背着把剑,我这一船的姑娘小倌哪里还有心思接客!”

叶霁一笑,客气道:“玉夫人也不减当年风采。”

玉娘子被他哄得满面春风:“年过半百的人了,再过几年人家就要叫我玉婆子了。叶仙君今日务必赏脸,上船小酌一杯吧?”

叶霁道:“多谢美意,不过我明日还要赶路,实在不敢饮酒。”

寒暄得差不多,叶霁告个辞就准备转身,玉娘子却一叠声叫住他。这下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仙君来东洲,是不是有除魔降妖的事务在身上?”

叶霁:“的确如此。怎么?”

玉娘子又笑了起来,这次却含了几分忧虑:“仙君出山护卫苍生,斩妖除魔,是大大的功德。不知是否有闲,解决了近眼前的一桩小小邪祟?”

听到“邪祟”,叶霁神色一正,迈出去的脚步也收了回来:“什么邪祟?”

见他放在心上,玉娘子缓了口气。

“这还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玉娘子欠身,引他到画舫入座,专心致志地给他沏好茶,双手奉给他,才接着说下去。

“我名下共有七条画舫。其中一条,一直泊在藏月湾,是专蓄小倌接待那些好男风的客人的。”

叶霁现在对“男风”一类的词格外敏感,握杯的手顿了顿,咳嗽了一下。

“半个月前,我那画舫上一个叫烟琴的孩子,因听说梳拢他的那位大户公子,和某家小姐结了亲,心有不甘,在藏月湾投了水。捞上来时,人已经没了。”

叶霁心中感慨,肃然道:“这样痴情。然后呢?”

玉娘子长叹:“烟琴若是能就此好好的去了,投胎转世,也算是干干净净。但他深夜里,常从水里浮出来,直勾勾盯着以前的那座画舫,差点把我几个客人的胆都吓裂了。”

“是溺魂,”叶霁立即道,“心怀痛苦,选择投水死去的人,大多无法超生,只能被困在丢掉性命的那片水里。好在他没受什么冤屈折磨,化成的是溺魂,不会伤人。要是含冤而死,化成溺鬼,那你的客人就不仅仅是吓破胆了。”

说得玉娘子双手合十,连诵念佛号:“真是造了孽了。”

她蹙起眉头,大吐苦水:“那条船原本是我生意最好的一条,现在哪里还有客人敢去!这也不谈。那孩子要是一直在藏月湾徘徊着,一想到那可怜样,我是心痛得睡觉也睡不着啊。不知有没有办法,让他好好的投胎去?花多少银子都使得。”眼前泛起泪花。

玉娘子虽是拉扯皮条、见钱开眼的老鸨,但说话还算有人情味,令叶霁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其实,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他从小就跟着师门在外游历,处理过的溺魂溺鬼不在少数,那些溺死之人的惨事,凑起来都够写一本书了。

叶霁于是道:“我明日就要走,不如今晚就去藏月湾吧。”

玉娘子见他这样直白利落,大喜过望:“叶仙君这是有办法?可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叶霁道:“什么也不需要。”

玉娘子佩服得连连点头,却又有些犹疑:“我听说,这样的怨死鬼,非得了却他生前心愿才……”

看来也是个鬼狐话本看的不少的。

叶霁道:“烟琴的生前心愿,大概是嫁给那位他爱恋的贵公子吧?玉夫人若能说服那位贵公子,让他和一个死去的楚馆男倌结阴亲,那也不是不行。”

“……”,玉夫人奉茶道,“这事还是有劳叶仙君了。”

夜里,玉娘子派出一艘小船,让一个小厮撑船,载叶霁去了藏月湾。

藏月湾距江岸不远,被一座小山半遮。一艘宫殿似的楼船泊在湾中,不必在江岸的繁华人烟里挤着,多了几分清幽雅意。

水路还没走到一半,叶霁见那撑船小厮身子止不住发抖,显然是害怕,便打发他先行返回。自己则轻踏水面,一路飘然掠去,落在了画舫的船顶。

确如玉娘子所说,这里生意冷清,几无客人造访,就连灯也没点几盏。

叶霁并不急着寻找烟琴的溺魂,在船顶盘起膝,隐坐在黑暗里。

江岸那边的丝竹管弦,吟唱喧笑,被风隐隐送入耳中,远处那一片繁华灯火,就像是浮在江面上一样。

叶霁闭着眼睛,如同睡着,一念灵识却被放出,扩散到四周,捕捉微妙的声音。

忽然间,耳根处那根绷紧的弦像是被人踩了一脚,下一刻船身就摇晃了起来,几个人打着灯笼踏上了画舫。

叶霁睁开了眼睛,听见下头的人抱怨道:“这么黑咕隆咚,非让老子来这里受罪。”

那音色听来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语气懒洋洋的。旁边立即有人陪笑:“少主再不立件功,让庄主心里顺畅些,他老人家恐怕真要把您丢到策燕岛上去了。”

叶霁探出视线,看清了他们打的灯笼上那个明晃晃的“枫”字,了然了这帮人的来路。

“狗屁立功!”那少主训斥道,“超度个溺魂算立什么功,你们平日把自己吹得平山填海的,怎么不护着我去策燕岛上杀几只真恶鬼?那老头子才是梦里都能笑醒来。”

他身边那几人似乎是门客,极尽讨好:“待少主再多修炼几年,不愁没有风光的一日。眼下庄主正恼您平日太过耽于……玩耍享乐,您得尽快做件正事,灭了他老人家的心头火才是。”

“迟早有一日,老子再不用受那老头子的气。”少主哼了一声,忽然流里流气地笑了起来,“这漫漫长夜,还得有美人陪着,不然怎么好过?这里也没什么人,闹出什么动静也不怕。”

“叭”一声,似是在某人脸上响亮地嘬了一口,少主嘻嘻地道:“把这乖乖扒干净了,绑起来玩。”

叶霁指尖汇起一团灵力,将船顶灼破一个小口,刚好瞧见几人将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倌推入舱中,□□着变出一条流光索链,不由皱起了眉。

底下那位少主,他还算有印象。

那股挥之不去的油腻气,不是枫云山庄的二公子赵菁是谁。

多年不见,赵菁的纨绔荒唐更胜往昔。仙家用来缚魔捆妖的缚灵索,竟被用于这种事情上,若是赵老庄主得知,下辈子的血都能从这辈子的心腔子里提前呕出来。

那小倌的模样倒不是秀美娇柔一流,相反颇为英挺俊美,被几个门客压住,两三下扯掉了衣服,露出结实漂亮的身板来。

缚灵索绑在身上,十分灼热,那小倌挣扎着痛苦喘息,肌肤被烫出道道红痕。

赵菁更加兴奋,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玉婊子养的那帮涂脂抹粉的骚/货,在我看来不过是群白长了子孙根的玩意。”

他语气粗俗下流,让人难以相信是个仙门世家的公子。叶霁心道,赵老庄主也算是个高风亮节的刚正君子,怎么却教不好自己的儿子?

看来赵菁一行人也是为了溺魂的事来的,但赵公子烂泥实在扶不上墙,这种时候也不忘淫乐。

叶霁与此人曾有过节,并不准备惊动他们。静静坐在船顶,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他正要拿一片瓦,把窥视的缝隙重新盖上,就听见皮肉受烫的“滋滋”声。那小倌翻滚在地上,不断发出痛苦至极的闷哼。

几个门客笑嘻嘻扯动索链,注入灵力,锁链金光大冒,滚烫得像是在火中烧过一般。

那赵菁也许是有某方面的残忍怪癖,行事之时,烧红的流光锁、带荆棘刺的软鞭、细如牛毛的绵针,轮番施加在那小倌身上,简直是牢狱中的严刑拷问。

那小倌身板并不柔弱,耐力超乎常人,也熬不住地发出一声声惨呼。

夜色深如墨瓶,画舫在水面轻轻晃动。

叶霁抬起了头,头顶却没有半点星光。

他忽然胃里泛酸,有些想吐。想找个宣泄口,手里只有一把冰冷长剑。

赵菁正大笑拉扯着小倌颈上的缚灵索,把他拽得窒息挣扎,头顶猛然传来一声断裂巨响。

画舫顶部被豁开一个大口,露出天穹,一人无声无息从夜色里地跃了进来。

夜风入舱,小倌浑身一抖,睁开了昏沉的双眼,只见一俊美青年扶剑站在他们面前,白衣如雪,目光冷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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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权且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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