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潇城外北二十里,有片葱郁繁密的竹林,依山而生,绕羊肠小道而行,颇有占山之势。放眼望去,滚滚绿浪不知绵延了多少里,在层层雾气中变幻无穷,赏心悦目。
相比以往好几月地不见人影,今日这地方着实有些热闹了。两位魁梧的蒙面人缓步在阴影间穿梭,黑衣黑发,往阴影处一站,还真就融为了一体。
二人负剑缓步行了一阵,抬眼望天,又对视一瞬,一人终于忍不住道:“怎么还没到,他该不会过不来了吧?”
“说好的引他进来,在林子里动手。”另一人朝山脚张望,也颇觉奇怪,“但现在是一个人都没见着。”
声音从无尽的黑暗中穿透而来,空灵轻盈,隔着水雾般隐约不清。豆大的微光从极远的地方流淌而来,眨眼间便形如滚石,迅速逼近,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却让人眼前一黑。
脸颊传来一阵灼热,意识逐渐归位,蝉鸣、风声甚至是落叶的沙沙声都逐渐显现。
“嗯?”萧无序终于实打实感受到了那股灼热之感,本想下意识侧首躲开,却发现效果甚微,脖子还被勒得有些疼。
她刚想伸手,手腕儿也被狠狠一勒,疼得她整个人都不由得一歪。下一刻,脖颈、胳膊、腰间甚至是腿上都隐隐泛起了疼。
虽然还没睁眼看清周围这是什么情况,但凭她混迹江湖的多年经验,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升起。
绑架!
这是闹哪儿出啊?!竟敢绑她芜茔相师!谁干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等等……芜茔相师不是早就死在乱军中了吗,那她这又是……什么情况?!
模模糊糊睁开眼,耀眼的光把她身上的藤蔓、麻绳映得闪耀无比,一层又一层,跟套麻袋一般,从上捆到下,还真是五花大绑,密不通风,难怪她耳畔嗡嗡,喉咙干涩,在梦中睡不踏实。
又过了一阵,许是耐心终于被消磨得差不多了,那黑衣人负手徘徊,脚步匆匆,视线突然落到萧无序身上,略微担忧道:“麻药下足了吧?”
“当然,落雁长子嘛,知道这位脾气不怎么好,我又岂敢大意……”最后一字还未落下,只听“咚”地一声,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同一侧,在看清地上那人时,瞬间手覆剑柄,屏息凝神。
一吸,两吸,三吸……萧无序仍是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衣发凌乱,藤蔓、麻绳半覆在身,瞧着了无生气。
与此同时,在他们更上方的茂林深处,也有两道身影,一白一靛,以修竹作掩,凝神注视着下方的动静。
“绑架?”着白衣服的那位瞧了一眼,随即把扇子潇洒一展,“我去救!”
最后一字还未落下,就听下方传来一道声音:“怕什么,除了他那老弟,还有哪个笨蛋敢来救她?”
“……不揍翻你们!我就不叫白镜!!”茂林上方,白镜一咬牙,额上青筋渐显,把扇子一收,闷头就走,而他身边另一位靛色少年却仍无动静。
没多久,白镜便倒着退了回来,怒气骤消,奇怪道:“喂,你怎么不拦我?”
“救人吗?”等了一阵,也没等来对面的回答,白镜一挠头,凑过去,拿扇尖在他肩上一拍,“喂喂,伍味子!你倒是说句话啊,急死我了!”
伍味子抬手格开肩头的白扇,朝下方一示意,轻笑道:“好啊,你去,我替你看着。”
“我……”白镜一噎,指指下方,又指指面前那人,随即往土堆上一趴,讷讷道,“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再等等……”
这一摔,萧无序是彻底摔醒了,她也是好生无语,没想到这绳结瞧着简单,还真是易解,她就随便这么一拽,开了。
两名黑衣人不敢松懈,试探一阵后,又把萧无序重新绑了回去,还顺带多打了几个结,牢牢捆紧了。
“你这打的什么结?!松松垮垮的,我还以为人醒了!吓死我了!”
“诶,不会吧,我明明药……莫不是……她真醒了?”
“你胡说……”
“咳……”不待两人继续吵下去,一声轻咳神奇地破开吵局,清晰地落了过来。
二人把剑又是一抽,张望片刻,又把视线落在了被绑的萧无序身上。
糟糕,喉咙干涩,实在没忍住……事已至此,萧无序干脆扯着嗓子,“咳咳咳”地一通乱咳。
萧无序一边咳一边透过散发瞥向那两家伙,磕巴道:“喂,别光愣着啊,有水吗?赶紧……拿来,要……咳咳咳,要渴死了。”
二人对望片刻,闻言,眸中的惊骇竟转成了诧异,倒是放松不少。一人窃笑道:“你这是在求我们吗,堂堂落雁长子,向来孤傲,软硬不吃,居然也会求人?”
落雁……长子?萧无序在心下不由得一咯噔,但她怎么觉得更像是……长女?
而且落雁一门……她现在不是在芜茔城,而是在漓潇城!
“不给就不给,磨磨唧唧。”萧无序仰头抵着身后那棵粗糙的茂树,避开直射而下的日光,悠悠道,“不过若没等到要等的人,我还死在了此地,咳咳咳咳……你们怕是不好交……交代,咳咳咳。”
闻言,片刻沉默,一人冷哼道:“我去打水,你小心守好。”萧无序装模作样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走远了。
又过了一阵,萧无序眯缝起眼,有气无力地道:“真是慢死了……喂,要晒晕了,过来帮我撑个伞。”
对面那人脱口接道:“哪儿来的伞?你当我们干什么来了!”
见他上钩回话了,萧无序笑道:“咳咳……干什么来了?也是,绑架嘛,哪儿来的伞。”顿了顿,她轻一侧首,露出散发后的眼眸,“不过,落雁长子,你们真的抓对人了吗?”
对面眉心一蹙,随即又是一松,回道:“落雁剑法,名不虚传,少来唬我!”
萧无序嗤笑道:“都名不虚传了,我竟会如此轻易被你们拿下?哦……我想起来了,是给我下药了,真是没技术含量呐!”感慨一阵,她又一个叹息,“但我真不是他。”
那黑衣人冷哼道:“你是也好不是也罢,我们说你是你就是。反正消息已经传到了萧桐音那儿,你就等着那位好弟弟来寻你吧。”
萧无序笑道:“你们就如此笃定他会来?”
“兄弟情深,众……”
“水来了!”取水而归的黑衣人瞪了瞪多嘴的同伴,随即把水喂给了萧无序。
“咳咳咳咳……真是粗暴啊。”萧无序垂眼望着那二人,眸露微光,“不过还是多谢了。”听得对方莫名其妙。而下一刻,捆住萧无序的绳悄然脱落,那俩黑衣人也顿时反应过来,正欲拔剑,一道黑影顿时闪过,二人脖子一酸,眼前一黑,哐当倒了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萧无序在那二人面前蹲下,嫌弃地翻查了一阵,叹息道:“临时雇佣的杀手啊,那没戏了。”本以为她还能来个顺藤摸瓜,谁知这藤还没开始便断了。
被这么不明不白一通绑,还被困在了这破地方,萧无序也是极不痛快,顺手捡了根树枝,轻一挑眉,一字一句道:“我出来混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还想绑架我!”
她每说一字,树枝便在那俩倒霉蛋身上落一次,不多时,树枝那头竟多了两袋钱来,手腕儿一挑,那钱袋便一骨碌滑至手中。
萧无序也终于挂出一抹笑,道:“绑了我这么久,就拿这个抵了,不过分吧?”说着,她把那树枝一丢,悠悠抛着钱袋,起身望路,“取水,西边……那就往这边走。”
抬眼望去,雾气弥漫,似乎还夹杂了些沼气,是个不错的绑架地。知道她不好对付,提前下药,还能得手,背后之人,有点儿意思。
萧无序前脚刚走,一白一靛两道身影便从上方的竹坡上一跃而下。白镜蹲下探了探二人的脉象,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起身,奇道:“落雁长子,不似传言呐!看来是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伍味子神色一敛,朝白镜道:“去渡口,你先行一步。”
白镜精神一提,哈哈道:“这我知道,是为了迷惑对手,你是想帮我引开追兵!其实……不用这么担心我的,哈哈哈。”
伍味子似笑非笑,回道:“其实越靠前越容易遭追杀。”
“唉,你……”白镜好生无语,闷闷收了扇,虽不情不愿,也不多问,仍是先行了。
与此同时,倒地的黑衣人悄然握住剑柄,正欲动手,却被一剑封了喉,半寸未进便已干净倒地。
“不愧是你,这么久了,还是没变。”白镜枕着手,步子微顿,仰着脑袋,微笑道,“不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
正午刚过,烈日烘烤,蝉鸣得更响亮了,整个空气仍是带着一股热气,缠绕在身,挥之不去。脖颈黏糊糊的,萧无序随手劈竹制了根竹簪,把散发一挽,顿时凉快了。
落雁长子,软硬不吃,剑术精湛……细捋着刚得来的消息,萧无序倒是对这位原主有了几分了解。
至于她那位老弟,按原主死前残留的记忆,那可是落雁正儿八经的小少主,虽然脑子比较简单,与她关系倒是意外的不错。若真如了对面的意,把她弟萧桐音引来,可就麻烦了。
如此想着,萧无序脑袋竟是一沉,看来体内的麻药并未彻底褪去,她踉跄行至溪边洗了把脸,顿觉清醒不少。
涟漪散去,水面的身影也清晰起来。白墨相间的长袍,随意挽起的发,英气深邃的五官……相比门派的大小姐,其实她更像是一个侠客,还有几分浪荡小子的模样。
萧无序眉心轻颤,好生无奈,想想之前,她为坑蒙拐骗……啊不,是算卦看相、寻宝驱邪,虽女扮男装穿了道袍,但把面纱一摘,妆一卸,好歹也是一副娇弱无邪楚楚可怜的良善小白花。
不待她再想,从身后劈来一道声音,道:“怎么是他?”回首望去,又是三五黑衣人,来者不善。
萧无序轻一叹息,好生头疼。他们这也是在说,萧桐音,已经进了竹林深处,还没走出来……
对峙一阵,对面三五人悄然散开,包抄而来。萧无序小心放好发簪,凝神盯了他们片刻,抬手拔剑,对面倒吸一口凉气,哆嗦着后退半步,举剑相对,不敢大意。
谁知萧无序剑芒没见着,眼前竟闪过一抹金黄,她瞪大眼,这是……金黄的……竹鞭?!
说好的剑术精湛,剑呢?!
“一起上,拿下再说!”虽不清楚她在搞什么名堂,但对面终是下了令。
萧无序垂眼,轻吸一口气,收了竹鞭,在对面攻来的同时,迎拳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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