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序暗暗好笑,门外那家伙着实是执着又烦人,干脆放进来算了,管他走错没走错,反正又不是来找她的。想罢,她挪到床沿,正要下去,木门却似没关好,直接“咔”一下开了,门外那家伙见怪不怪,迅速溜进来,反手就把门关了。
那人拧着眉,边往里冲,边闷头吐槽道:“不行,非得把那些家伙甩了,他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就为首那个小白脸儿……我去,还为首呢!削个皮果子能削没半个还能给自己一刀,包扎个伤口乱七八糟裹成一团竟忘了上药又得重来,睡个觉呼噜……哎呀,反正我是真服了啊!”
走到窗前,无路可走,那家伙转了个弯,换只手揉着眉心,继续道:“本来以为学堂里的那些家伙已经够麻烦的了,没想到这些江湖子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又笨蛋又能闹腾的!”
“不行,笨蛋,真是太笨蛋了!我真是一天也忍不下去了。你说说你之前是怎么在学堂潜伏那么久的?你可真行啊!”
“还有还有啊……”
那家伙衣衫飘飘纯白如雪,衣上还有浅绿的纹路,天地山水,清新悦目。不过萧无序已经盯着这衣摆在屋里来来回回荡了好些圈儿了,纵使纹路再如何新奇,她眼睛该花还是得花。
与此同时,白镜的声音在屋里噼里啪啦继续回响,那架势,仿佛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说了老半天,他抿抿唇,顿觉口干舌燥,恰好瞥见桌上的茶,想都没想,仰头一通灌,茶温正好,喝得他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冷静不少。
伍味子这才寻了个机会,缓缓开口道:“我看,是小辫子离开,你瞧什么都不顺眼吧?”
“唉,你这话倒也……啊……”白镜抬眼一扫,终于发现坐在床沿上的萧无序,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也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
“有……客?”一想到自己如此模样竟被人瞧了个正着,纵使白镜一向厚脸皮,心下也是微微一沉,摸摸鼻尖,朝伍味子投去求救一瞥,但不出所料,没得到回应,气得他牙痒痒。
萧无序也顺势扫向伍味子,皮笑肉不笑地道:“非客,路过,暂留,而已。”
说罢,她收了笑,又默默退回墙角,正要闭眼继续装死。不过白镜已经看清她了,转到她跟前,仔细打量片刻,微微一惊,道:“是你啊?”
萧无序心下微骇,抬眼望他,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顿了片刻,她突然笑道:“此君里一别,别来无恙啊?”
她这么一提,白镜只当是伍味子透了消息,既如此,他也哈哈道:“无恙无恙,只是没想到竟在此处再次遇上了落雁少主!”闻此,萧无序轻一抿唇,又意味深长地瞥向伍味子。
果然!
在“此君里”竹林那会儿,她便察觉有人在暗中助她,只是没想到,竟真是这两个家伙,可他们去那儿做什么?
萧无序想起了伍味子之前所言,说什么来漓潇城求学。呵,哪有那么巧!竟然还学到了“此君里”来了,学得还真是好啊!
伍味子眉间轻颤,难得睁开眼,扫了眼白镜。白镜恍然,默默咬牙,暗道不好,在那儿指手画脚,以口型朝他道:“既然你没说,那我怎么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不过话已出口,白镜便只得继续圆谎,又朝萧无序道:“哈哈哈哈,实不相瞒,也有人在追杀我们,一不留神,就跑进那竹林里去了,没想到那里面竟如此凶险!”
萧无序微笑不语,只是默默望着他,看得白镜心下直哆嗦,突然挑眉道:“唉,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在船上撞到的人就是你吧?”回忆完毕,白镜朝她双手合十,眉心紧锁,认真赔礼道,“抱歉抱歉啊,那群家伙追得急,我一个认真,便没看路。”
过了好一阵,都不见萧无序开口,白镜把脑袋一抬,双眼充满了疑惑,奇怪道:“你为何不说话?”
萧无序摩挲着下巴,也学着他微一前倾,抿唇道:“转移话题也就罢了,道歉还毫无诚意。”顿了顿,她仰头垂眼望向白镜,“要不你重新来?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信你。”
闻言,白镜眉心悄然一松,再没忍住,捧腹大笑道:“哈哈哈,怎么这就被你看出来了,真的有这么明显吗?我觉得我装得很不错啊!哈哈哈……”
萧无序不想跟这家伙多废话,想了想,眸中染上一抹喜色,她道:“你们有话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就先告辞了。”说着,起身要走。
谁知白镜立马拦下她,连忙摆手道:“哎哎哎哎,无事无事!我只是闲得发慌,来串个门而已!你们才该是有话说,既如此,我滚,你们继续,继续!”
说着,白镜果真麻利地滚去了门口,推门出去,留下一脸生无可恋的萧无序。不多时,白镜又探出半个脑袋,见萧无序仍是愣愣地望着屋门,只觉是她在感谢自己,当即眉眼弯弯,朝她摆手道,“再见再见啊!”说完,门“咔”一下关了回来,人去无踪。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萧无序脑袋也跟着空白了,愣了一阵,呵呵一笑,又退到窗边,欣赏着水面的落日。伍味子也懒得搭话,扫了她一眼,随即闭目凝神。
二人默契地噤了声,各干各的,谁也没弄出一丝声响,也是沉得住气。除了外面偶尔传来的闹腾声,屋里便再无一点儿声音,静得出奇。而气氛微妙着微妙着,也就不那么微妙了。
一直持续到傍晚,老久没听到动静的苏寄安怕出事,便以送饭为名混了进来,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还被伍味子嫌啰嗦,被麻利地“请”了出去。
触了一鼻子灰的苏寄安站在门口愣神,他总觉得那二人气氛怪怪的,可要是真如此,他们该不会共处一室。苏寄安只当是自己多心了,饭菜既已送了进去,他也便继续忙去了。
屋内,饭菜上了桌,还行,勉强凑合。二人同时抬手,默契地伸向了那坛酒。坛身冰凉,但手背覆上的掌心却是温和的,萧无序浑身一僵,同之前一样,那酥麻感从手背涌上整个胳膊,再悄然蔓延至全身。
伍味子也是一惊,手微微一颤,松开她,搭在了桌面上。别看萧无序表面淡定无所谓,其实心里早就掀起了风浪,她也纳闷儿了,自己反应怎么这么大,至于吗?
只这么一瞬,她也收回了手,正想着说点儿什么打破此刻略微古怪的气氛,伍味子却突然抬手,轻松取了那酒,在手中抛了抛,朝她欠揍一笑,随即更欠揍地仰头就灌。
手背的酥麻感还未褪去,萧无序反应有些迟钝,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迟了,累积的情绪瞬间爆发,她在桌上猛地一拍,“嗖”一下站起,眉心间翻涌着薄怒,垂眼俯视着对面那家伙。
伍味子不慌不忙,悠悠地把悬空的凳腿放了回来,他也注视着萧无序,道:“给过你机会。”不待萧无序多说,他直接把酒递了过去,再次靠回椅背上,微一挑眉,“不谢。”
犹豫一阵,萧无序举起酒坛,留了些距离,也灌了一大口,只觉后背泛凉,向后一瞥,才发现窗户大开着,便起身去关窗户。等她重新坐回去,刚想取桌上的桃,伍味子却更快一步取了桃,把桃稍稍一转,一口咬了下去。
清脆的响声在屋中回荡,一下又一下,缓缓掀动着屋中凝固的空气,不过等这声音一散,屋内空气似是彻底凝固了。盯着伍味子瞧了一瞬,萧无序皮笑肉不笑地挑挑唇,懒得再管什么,也推门出去了。
伍味子盯着房门看了一阵,扯了扯嘴角,自嘲般一笑,继续啃着手中的桃。沉默一阵,他抽出负后的手,露出了手中的东西,竟还是一个桃,与之相比,更加圆润饱满,红彤多汁,桃叶翡翠般鲜嫩,绿得可爱。
垂眼望了一阵,伍味子便把它放了过去,又盯着窗外入了神。红日西垂,霞光倔强地涌向水面,浪花翻涌出金色涟漪,有飞鸟淋着霞光,一头扎入水中觅食,再出现时,水花四溅,喙中的鱼儿奋力扑腾,鱼鳞绽出一抹又一抹鲜艳的红光。
刚收回视线,伍味子便瞥到了残桃中钻出的虫,神情微变,是再也啃不下去,把那桃径直扔出了窗外。犹豫一阵,他收回视线,转身,也出去了。
天际最后一抹霞光终于消散了,即便是在最顶层,也望不了多远,连乌霜船轮廓也都变得模糊了。偶有飞鸟扇翅而至,黑影惶惶,嗖一下落在萧无序身边,吓得她一个哆嗦,转过脑袋,眨巴眨巴眼,与那小家伙沉默对视。
小家伙扑腾几下翅膀,并不怕她,还好奇地走近些,歪着脑袋,瞧着眼前这个古怪的大家伙。光线几无,萧无序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啥颜色的,反正看着黑不溜秋的,豆大的眼隐隐泛着微光,没有半分恐惧。
萧无序叹了口气,轻声道:“活该,让你出来,现在好了吧?一出来就撞上这么多麻烦事儿!”似在对它说,又似在自语。
“咕咕!咕咕!”飞鸟转动着小脑袋,似在应声。声音似从远处飘来,在萧无序耳畔回荡,清晰真切,似迷似惑,似忧似喜。
“唉,不过你这么厉害,怎么能难倒你呢。是吧,萧无序?”萧无序翻出纸牌“雨”,悠悠转着,望向星夜交杂的夜空,“等着吧,有的事,你一定会查清的。”
“咕咕!咕咕!”
群星与残月闪烁着清光,这样看是一幅画,那样看又是一幅画。滚烫的目光在天际飘荡,飘出去好远好远,萧无序突然缓缓而笑。
“咕——”
这次声音不是从飞鸟那儿传来的,而是从她身上传出的。萧无序干笑两声,望望自己,突然道:“是的,一定会的,毕竟年少,就是轻狂。”说着,她拍着衣摆起身,又瞥了瞥那飞鸟,摆摆手,“走了,回去了,再见!”
再磨蹭一会儿,某人又该疑心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怪是怪了点儿,但没准儿是在试毒,萧无序轻轻一笑,那她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萧无序从木梯下了观景台,不一会儿,木箱后缓缓出现一道身影,正是伍味子,踏着一地清辉,眸光悄然一颤,低念道:“年少轻狂……”话落,他身下一滞,遮阳板后,有人接近。
伍味子抬眼望天,眸中映出无数清辉。糟糕,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宵禁早就开始了,要是被逮到,那可又得和他们啰嗦好一阵了。
伍味子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咬牙道:“年不年少不知道,但确实是轻狂了。”话落,他已顺着木箱一跃而上,纵身飞向船沿,身影一起一落,眨眼便消失了。
窗内绽出的暖光亮闪闪、毛茸茸的,与他擦肩而过,杂乱的声音也随着下坠的急风飘荡不歇,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在萧无序回来之前,伍味子已从窗户一跃而入,迅速放了竹帘,回了凉榻,闭目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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