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味子不答,只是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也是,真是没想到啊,原来本相师这么厉害啊!哎哎哎,看到没看到没?那紫吟竟想激怒我,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现在想想,萧无序倒真是有些得意了,感慨道:“那轻鸿剑诀,至情至性的一式,还真被本相师悟到了一二!”
“不过我也就空有感悟,其实也不会,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哈哈啊哈哈……”
虽然她当时醉得不轻,但也能感觉得出,招式之中,芜茔的痕迹绝不会少。
而众看客定会心存疑虑,那她便顺水推舟,装模作样使出那轻鸿一剑,虽只是一招半式,但也足够唬住他们了。
在那霜天剑会上再次夺魁,萧无序又颇为庆幸,后怕道:“还好还好,学堂那老先生是烦人了些,不过所授的净心拳,是真有点儿意思啊!竟然还能醒酒的!!”
“也幸亏本相师聪明……啊不,是我家雇主大人教得好,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嘛!”
伍味子淡笑不语。
萧无序笑够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又道:“紫吟出现在此,还是以这种方式,雇主大人以为如何?”
伍味子回道:“紫吟乃筱翎二公子,如今筱翎归竹茔管,他敢出来闹事,怎么看都像是竹茔的手笔。”
“如此一来,众人只当竹茔是在装病,无论真假,这锅啊,那主上是不想背也得背了。”感慨完,萧无序又警惕道,“不过……那位主上,真的可信吗?”
伍味子却是干脆道:“可信,毕竟是站在少君这边的。”
若没记错,这似乎是萧无序第二次问他了。
自冰月宴后,他们可一直被那阿蛮追杀。后来从芜茔暗道出来,他们自投罗网潜入城心,一是为了釜底抽薪,彻底解决阿蛮和闻沙这两个麻烦,二是为了询问竹茔当年之事。
那个时候萧无序便也问过他,伍味子也是如此回的。
身为少君的小密探,竟是如此相信那位主上,萧无序倒真是有些惊讶了。而她虽是不确定竹茔究竟是如何,却是愿意相信伍味子的判断。
不过萧无序嘴上仍是道:“好吧,那我也相信少君,相信那位主上。”
“若竹茔不是在装病,紫吟也不是奉他之命,那么幕后之人让他来,故意暴露我身份……”
或者说,直接杀了她!
萧无序思绪一断,又听伍味子补充道:“霜天剑会上,筱翎所用的溶骨散,紫吟也不知是何人所给。”
若真如此,幕后那人可没打算暴露身份。而为一个不曾谋面的人在落雁剑会上去杀落雁少主,如此自掘坟墓的事,紫吟可不会去做。
可紫吟仍是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难堪……此事可大可小,更像是一个挑起两边矛盾的火种,时机一到,自会燃烧。
真到了那个时候,又能浑水摸鱼,引战双方!
想罢,二人相视一望,皆是面色微凝。
萧无序心下还有一惑,问道:“‘此君里’竹林那次,他们绑我,目标是萧桐音,为何现在又把目标对准了我?变得这么匆忙?难不成是怕我知道了什么?”
说着,萧无序后知后觉,在竹鞭‘净’上轻轻一拍,望向伍味子道:“此物,不是落雁少主从你那坑来的吗?”
伍味子步子微顿,萧无序也跟着他一起停下,轻声问道:“说说呗,你与那落雁少主,是如何认识的呀?雇主大人。”
她虽是满脸笑意,可不知为何,伍味子是怎么听怎么怪。
*
三年前,霜天剑会。
暮色四合,落雁后山松涛阵阵,残阳将擂台上的试剑石镀得血光凛凛。
看台之上,黑压压一群人屏息凝望。
寂静了好一阵,惊叹声如潮水漫过山崖。
落雁少主实乃剑术无双。
此次剑会,一战成名!
檐角铜铃在剑气激荡中叮咚作响,有孩童踩着青石探身张望,仍是不见落雁少主。
此刻,那位在山巅上连饮五十八碗酒,在轻鸿剑式下,一口气连战五十八剑客的落雁少主,正踉跄着往山下赶。
面色苍白,嘴角渗血,一袭黑袍鼓囊囊地灌满了山风,又被荆棘无情撕裂,随着喘息深陷血肉,竟是狼狈不堪。
任那山巅的惊叹如何滔天,她也是听不到了。
淬星剑穗在风中摇曳出朱砂红,鸦青长发散作残旗,掌心还残留着摘星揽月的温度,她却是握不住这三尺青锋。
哆嗦着张开五指,苍白发颤的掌心中躺着一张揉皱的信纸,信中就简简单单写了一句话。
学堂小巷,独往。
不过让落雁少主颤抖的,可不是这信,而是那信后的米白衣料,其上绣着的墨绿竹纹已然残缺泛黑。
这是萧桐音的衣物。
什么身体不适,无法前来。只怕是在霜天剑会前,萧桐音便已经落在了他们手中。
那白纸上的黑字突然旋转扭曲,耳畔炸响的嗡鸣直抵头皮,冲得她眼冒金星。
眨眼间,那信纸便被揉成一团,又随着“唰唰”的撕裂声,满天乱飞,很快便消隐在了黑漆山径中。
踉跄间,一滴血珠顺着剑身滚落而下,在暮色里折射出妖异的碎光。
滴答滴答。
血渍在山间晕染开,拖出一条长长的红痕。
不远处有打斗声传来,几不可闻,不过那剑气席卷的乱叶之声,可逃不过她的耳朵。
瞬息封喉!
出手之人,是个厉害人物。
匆忙赶路的落雁少主突然一顿,犹豫一刹,朝那打斗之地直奔而去。
果不其然,越往里走,那乱叶的“簌簌”声便越清晰,银白的剑气游走徘徊,凛冽内敛,刹那夺命!
落雁少主半瘫在树后,嘴唇煞白干涩,苍白的面容之上已是冷汗淋漓,她强打起精神留意着那剑气的走向。
风起,叶落。
残留的剑气也尽数消融在了风中。
悄然间,寂静无声。
霜刃凝辉,碎玉流光,山风掠过林梢,卷走最后一声清越的剑鸣。
好漂亮的剑!
落雁少主不由得握紧了手中之剑,面上竟是有些挂不住,这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
此后,若无法摒除心中杂念,她也没必要出剑了。
或者说……从此以后,也不需要她再出剑了。
外面传来了踏叶之声,落雁少主后知后觉,也不管自己黑蒙的视线,竟是直接从树后蹿了出来。
“等等!”
伍味子果然一顿。
可那落雁少主却是如鲠在喉,脸色微红,硬是半天憋不出半个字。
一息,两息,三息。
寂静无声。
伍味子不再多留,继续往前,身后却响起了嘈杂的蹚叶之声,那落雁少主硬着头皮,叫住他道:“帮我救人!!”
她本以为如此说,对面好歹会多问几句,谁知伍味子却是步子不停。
“我为何要帮你?”
头也不回,只是冷漠地丢了这么一句话。
那道修长的身影只剩下三分轮廓,忽远忽近,持剑而行,冰冷疏离。
看也看不真切,落雁少主干脆闭上眼,循着那声音胡乱摸索,突然道:“我知道你是芜茔霁风的人,来漓潇有任务在身!”
伍味子行路,悄然无声。
如今这落雁少主也真可谓是耳聋眼瞎,不过此话一出,她有感觉,对面停下了。
躲在她不知道的某个角落。
“我知道你有那个本事!”
落雁少主环顾四周,山风扑面,林间簌簌,她仍是坚持道:“帮我救人。”
须臾,伍味子却是道:“给我一个理由。”
“对面不是漓潇的人,萧桐音要真出事了,这笔账,你觉得会栽到谁的头上?”
落雁少主面色乌红,剧烈地咳了起来。咳了一阵,她捂住胸口,循声望去,尽力与那人对视。
“你在漓潇逗留了这么些时日,那幕后之人想做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伍味子却是一笑,负剑前行,回道:“不论是谁,对面若真想做什么,便会找出无数个萧桐音,这不是你可以拦得住的。”声音逐渐远去。
情急之下,那落雁少主还撞到了树,更是头晕眼花,也不管是对着何方了,只是喊道:“他是我弟弟!”
脑袋混乱,耳畔也嗡鸣得厉害,她也不知那人到底走没走,仍是自顾自道:“我如今这般,有心无力。落雁的人虽然厉害……比不过你。”
半晌无声,正当落雁少主眸光渐黯之际,那道声音又落了过来。
“好。”
简单一字,却听得她心下一舒。
伍味子转身欲走,身后突然起了一缕风。
剑身微抬,终是未曾出鞘。
伍味子微一侧身,避开攻来的落雁少主,反手欲还击,却愣在了原地。
净心拳。
正是那学堂老先生所授,不过她竟使得如此干净。
看着看着,胸口就这么挨上了一拳。
那落雁少主也是惊得不轻,堪堪收手,仍是没忘记顺走他腰间的金色竹鞭。
“等桐音回来了,我再还你。”
伍味子不语,顿了顿,落雁少主眼眶泛红,又补充道:“无论生死。”
伍味子不置可否一笑。
“抱歉,我知道很无理,不过……”
顿了顿,那落雁少主也轻轻一笑,抬眼凝视着他,眸光闪烁道:“反正我也要死了……”
这话说得极轻,伍味子轻轻眯缝起眼,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是说,好歹也做了几天同窗,你就原谅我这次,别跟我一般计较吧?”不待伍味子细想,那落雁少主又如此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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