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了?
萧无序这么一问,那二人也顿时反应过来,算算时间,早过了一炷香了,伍味子那家伙竟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三人神情微妙,互相望望,更是复杂。萧无序沿着山坡轻手轻脚爬了一截,再次望天,交错层叠的枝叶之上,苍穹深邃,星光灿烂,四下皆是朦朦胧胧的光晕。
白镜和小辫子也跟了过去,可三人寻了老半天,别说火光了,连道烟都没瞧见。此处又黑灯瞎火、荆棘丛生的,伍味子那家伙又要赶路又要躲追杀,现在还不知到在哪儿呢。
想罢,白镜火气顿时喷涌而出。在宴上斗智斗勇也就罢了,这之后又是追杀又是逃窜的,对面还真就铁了心要阳奉阴违、赶尽杀绝,呵呵,还真是惊心动魄,永生难忘!
萧无序默默叹气,揉着眉心,也很是头疼。虽然那家伙颇为可疑,也早就开始怀疑自己了,但好歹同行了一路,不论好坏,也总算是有几分交情。
而且……那位钱还没付,见死不救,她也实在于心不忍。又缓了一瞬,她心意已决,身形一轻,跃至一块儿平石上,朝那二人道:“我去接应他,你们就在此等我。”
“啊……你还真去啊?”白镜被那起伏翻转的流萤晃得泪眼婆娑,勉勉强强睁开眼,“你也知道,那家伙可精着呢,万一他没事,你这不是引火上身吗?”
“你也说了,万一呢?若真如此,他要是出了啥事儿,欠我的钱我找谁要去?”说着,萧无序拽了拽垂下的藤蔓,见那头连得稳稳当当,便在手腕儿上麻利一缠,“我去寻他,届时仍然以火光为号!”
话落,她借力欲行,身后却传来了小辫子的声音,道:“这个给你!”
萧无序回首,接过飞来的流萤灯,垂眼看了一眼,笑意愈深,朝二人摆摆手,拨开横枝提灯而上,三两下便翻出了凹地。枝丫轻晃,星光摇曳,传来的轻微响动越发空灵模糊,没多久便彻底消失了。
重回小道,萧无序提着萤灯探着方位。直接抄小道去半路拦截自然更快,可是这夜黑风高阴翳天、荆棘环绕乱荫道的,她可说不准会遇上什么。而且要是伍味子改了主意,去了其它支路,那她可更难办。
不再犹豫,她当即原路返回。
路本就走过一次,她独自一人又有心赶路,速度自是比之前快得多得多。萤灯颠簸,叶中的流萤却是格外乖巧,不吵不闹,安安静静靠在绿叶上,还体贴地更亮了几分。
许是没了说话的人,重行一次,萧无序才恍然这路竟是这么远。就在她力气微衰、呼吸微乱之际,萤灯之后,出现了一座庞大的黑影。正是他们相遇之地,山洞隐约,黑布隆冬的,仍是让人生寒。
下三里,瘴气,沼泽……萧无序在心里默念着,确定了方向,继续前行!虽然知道那家伙该不会如此脆弱,但不由自主的,她仍是加快了速度。
越往前,林愈深枝愈茂,遮天蔽月,不见一丝清辉。似有似无,林中模模糊糊漂浮着一层雾气,还混杂着腐烂之味儿,刺鼻难闻。萧无序屏住呼吸,沿着忽隐忽现的足迹,放缓速度,小心跟了过去。
不过万千树干之后,不知从哪儿冷不防地闪出一道寒光,刹那间勾勒出背后的模糊黑影,随即裹挟着破风之声,迅速逼近!
萧无序心下一骇,迅速刹住,方向又猛地一转,向后掠去,抬手把竹鞭“唰”地甩出,遍地落叶腾空而起,纷纷朝那寒芒扑去。不过那寒芒现得突然,消得迅速,还真是说砍就砍,说停就停,收放自如。
眯缝着眼瞅了一阵,萧无序抿抿唇,朝着背后那人把流萤灯就是一扔,与此同时,真气翻涌,外层的藤枝轰散而出,流萤四散,闪烁缠绵。
流萤扑闪着翅膀飞走了,藤蔓和枝叶确是实打实打在了那黑影身上。萤火蹁跹中,对面那人愣了一瞬,随即低笑一声,率先开口道:“落雁少主,剑术精湛也就罢了,不曾想竹鞭竟也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萤光只照亮了那人三分轮廓,但一听到这声音,萧无序心下是更炸了,皮笑肉不笑地道:“火光可以忘,但在试探我的这事儿上你可从没松懈。”
伍味子随手把利刃一丢,破土声轻响,刀刃抖着微光斜插入地,他也笑道:“没想到你会这么好心来寻我,我只当是什么漏网之鱼了。”
“你倒是想得挺美啊,就算真要有事,也要先把欠我的钱还了。”闻言,伍味子神情微颤,竟是没做反驳。
光影婆娑间,萧无序瞥见他身后蔓延的瘴气,雾般缥缈,又如囚笼般可怖,她道:“都解决了?”说着,她屏住呼吸向前走,还没走几步,便瞧见了地上躺着的人,轻踢一脚,软趴趴的,无甚反应,晕得不能再晕了。
“嗯?”
萧无序眉心突然一蹙,蹲下身来,掌心朝上,五指微开,掌心之上,铺着一层银白粉末,正是那能聚集流萤的灯粉,流萤扑闪着翅膀,缓缓聚集,前路也逐渐清晰。
萧无序借着流萤继续缓步向前,彻底看清楚了。地上有碎石,树上有刀痕,确有打斗痕迹,但不多。而地上躺着的三人,没死没沾迷药,只是额心泛红,竟是被普通的碎石打晕了过去。
好快好干净的手法!
虽早有准备也早就见识过,但她心下仍是不由得一骇。不愧是霁风一门的,也不愧是那个家伙,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她见过最干脆利落的出手!
惊叹之余,萧无序又后悔不已,看来这一趟,她确实没必要来,容易露馅儿不说,估计还得被这家伙再记一笔。
郁闷了一阵,萧无序又把灯粉朝前一洒,流萤蜂拥而上,荧光大盛。没错,前方才是沼泽瘴林,里面也着实或倒或沉了一片人,不过地面却有拖痕,是被人从更深的瘴林中拖出来的。
所以伍味子磨蹭这么半天,竟是去救人了!
萧无序站起来,拍拍手上的聚萤粉,悠悠道:“看不出来啊,这位霁风骄子竟是如此心善,居然还会救这些芜茔杀手。”
“杀手还是护卫,这就要看他们为谁办事,又奉命做些什么了。”夜风拂面,枝叶沙沙,沉默片刻,伍味子又道,“毕竟无情的杀手也能是极其忠心的护卫。”
萧无序笑意一敛,倒是真的没想到这话会是这家伙能说出来的。思索间,她眉心突然一蹙,重新走向倒地之人,又眯缝着眼朝林子里一瞥。
“就算你救这些人出瘴林耽搁了些时间,但还是不对……”说着,她指尖微挪,循迹一指,又在树干上的刀痕上一拍,沉声道,“可你为何要挑如此难行之地,仿佛是为了……刻意引开他们。”
伍味子眼帘微垂,沉默不语。萧无序心下了然,足下一抬,挑起地面的刀鞘,又借此把一侧的弯刀挑回,“唰”地收刀入鞘。紧接着,她手腕儿一用力,翻转过躺地的那三人。
地面似有碎石。
萧无序挥刀一扫,铺开的落叶四散,泥沙飞溅,果不其然,下面的碎石吸了水分,颜色极深,鲜艳刺眼,一遇空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变紫,甚是骇人。
这是离沙石!
就出自芜茔,坚固锋利,千金难求!芜茔北城的古城墙便也是由它筑成,百年千年不腐不倒,既然在这遇上了,那也就是说……
暗道的入口就在这附近!
惊讶之际,林间突然传来一阵零碎的鼓掌之声,伍味子缓步行了过来,勾唇浅笑,道:“落雁少主,果然厉害。”
不经意间,萧无序又撞上了他的视线,平静中闪着微茫,那感觉,忽远忽近,熟悉又陌生,无论如何,绝对说不上凛冽,可不知为何,她心下莫名一哆嗦,率先避开了视线,不轻不重道:“彼此彼此。”
伍味子轻笑一声,继续道:“寻了这么些年的暗道都无果,如今竟在追杀途中找到了。也真是沾了落雁少主的光。”
“既然是沾了我的光,你做得是不是也太不够意思了?”萧无序朝躺地的那三位还有树干上的刀痕一指,“这里,这里还有那里,若我没发现,你是不是便打算瞒着我们,自己去一探究竟了?”
她本以为伍味子会狡辩几句,没想到他却是直接承认道:“是有过这个打算。”萧无序一噎,缓了缓,哼道:“你还真是够实诚的啊……”
伍味子又是一笑,不再多言,拔出萧无序手中的刀,横手一斩,地面铺着的落叶沙石“唰唰”四散,不多时,更深处的离沙石重新显露出来。
萧无序蹲下身,拾了把沙石,细细研究起来。片刻后,她朝侧面一指,道:“朝这边砍,不用留手。”
她话刚落下,一道刺眼白芒便炸裂开来,寒意冲天,落叶泥沙哗啦哗啦乱舞。与此同时,地底传出了一声轻响,似有什么东西碎了。沙叶落定,萧无序半蹲着凑过去查探,不出所料,那下面依然是离沙石,而且还不止一层!
不过被伍味子这么一砍,竟是从正中直直裂开了,碎纹延伸,很快便如蛛网朝着四方覆盖蔓延。萧无序狠狠一扶额,把刀鞘给他递过去,颇为无奈道:“你这……也太粗暴了。”
伍味子扫了扫那龟裂的离沙石,也微微一愣,随即回道:“是你说的,不用留手。”
萧无序又是一噎,仰头望他,竟是哑口无言。她哪儿知道这家伙随手一击便如此之重,竟直接把这石层给劈开了。要知道,这可是离沙石,素来耐热耐寒,纵使风吹雨淋日晒,也能百年不朽!
脑袋微微疼了一阵,萧无序又轻手轻脚蹲行至中心的裂痕处,神情也随着那裂痕一裂,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抬眼望天,拧眉低念道:“上苍保佑,上苍保佑,可不能有事啊……”
伍味子也蹲了下来,在萧无序罗里吧嗦求天问地畏惧不前之际,已经把那碎石挪开了。见状,萧无序惊慌失措,立马出手帮忙。
“慢点儿慢点儿,哎哎哎……放这边!”萧无序死死盯着伍味子的动作,又踉跄几步赶紧追上,“轻点儿轻点儿!又要碎了!!”
动作如此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外行,不靠谱,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啊!或者说,难不成这家伙是笃定她能解决,可那是不是也太信任她了啊?
不论如何,萧无序都在心底默默流泪,无声咆哮。要不是现在双手无空,她真想立马冲过去赏那家伙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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