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到大都没玩过“鬼屋”,以前因为年龄太小,何茜管着怕吓到,后来懂事了,也在意街坊邻居的种种议论,在学校里背着没爸没妈的孩子这个称呼,开始学会拒绝,从不再敢贪玩,试着做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人。
一根线,总是时时刻刻崩着。
程嘉延一双漆黑的眼穿过人群,停在前方“鬼屋”门前,上面写着恐怖程度:中级。
谨慎游玩。
他身子压低一些,确保嗓音在吵闹的气氛里足够她听见:“那一会儿别害怕。”
两人买了票,票上面清楚写着:请勿攻击鬼屋工作人员。
一道门隔着,里面隐约能听见游客吓到惊恐的声音,宋知浑身瑟缩一下,心头却期待的要命,程嘉延站过来:“后悔了可以——”
她摇摇头,打断对话:“不怕,我们进去吧。”
说完,宋知掀开帘子走进去,视线一下暗下来,入眼之处到处是暗到吓人的氛围灯,阴森诡异。
刚进去就是一个假人的头挂在上方,吐着舌头,人走近的时候,感应灯一亮,头颅猛地一坠。
宋知吓到失声,整个人往后一缩,全身的毛孔都刺激到扩张,才只是一个开胃菜,她三魂就惊走了七魄。
程嘉延跟在她后面,看着早有预感会坠下来的头,紧接着是一声大喊,他眉骨勾了一下。
想上前去扶宋知,她像似缓了口气,头都没回,继续往前走。
程嘉延手抓了个空,只能淡然一笑,继续抬脚跟上去,没走两步,电话响起,是温思礼打过来的。
程嘉延摁灭屏幕,任由手机响着。
宋知咽了咽口水,到处都忽闪着灯光,每个角落里都好像隐藏着随时会扑出来的“鬼”,她往里走,经过一条较窄的小道时,突然有一双手从后背往上滑,最后直接停在肩上抚来抚去,耳边一阵恐怖嚎啕的热气。
“鬼”的声音的阴森恐怖,声音尖细又哀怨、宋知脊背往上冒凉气,感受到那只手往脖子里伸,她下意识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前一扑,也不知道前方是谁,求生欲极强地抱着正前方的人。
被抱着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笑了几声,说话:“小姑娘,鬼跑了。”
听到完全陌生的声音,宋知才一点点回神,手还没来得及从对方腰上脱离,手腕突然传递一阵熟悉的温度,被人用力扯下来。
宋知抬眸,黑暗中看见站在面前的男生,他手里攥着自己的手臂,眼眸很沉,像不太愉悦。
宋知的心乱跳,完全收不住,有一瞬间她总觉得程嘉延比刚刚吓她的“鬼”还要渗人三分。
被抱的男生见有人过来,还是个男的,脸色又变得这么差,都明白的口吻:“哥们,这可是你女朋友自己抱上来的。”
说完,男生也不愿意参与进来,在一阵女鬼鬼哭狼嚎中离开了。
程嘉延没松手,沿着她手腕向下,大掌包裹住宋知的掌心,她不受控制地颤收了一下。
程嘉延盯着她瞳孔,怪异的感觉浮上来,喉咙骤然发痒,像被人拿着羽毛来回刮蹭。
前面被吓的心慌,后面又被那人一句女朋友惊的错乱,但都不抵眼下掌心内温度带来的烧灼感浓烈。
宋知脸上像烧了火,不顾着前方有吓人的东西,想往黑暗里闯。
程嘉延牵着她手不动,任她挣扎了一番,他又紧了紧:“躲什么?不是让我陪你?”
灯光跳跃,这一角暗下来,程嘉延脑子最后一模记忆是宋知红透的脸,比他最喜欢的草莓好要红。
程嘉延沉沉笑出声,紧了紧手:“还要不要往前走?”
宋知点点头,想到这块儿太黑,对方看不见,又出声,嗓音是软的:“要。”
程嘉延瞬间口干舌燥。
也不知道是程嘉延气场太强,还是牵在一起的手太挠人,余下的过程,宋知不记得是怎么走过的,只记得耳边程嘉延一声接一声的:“不怕,我在后面。”
从里面出来,外面天色完全漆黑,空气都仿佛顺畅起来,宋知重重喘了口气,极其不自然地抽出手,程嘉延知道低头顿了顿,顺着力道松开。
兴许是已过了七点,正中央舞台处已经渐入**,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喝彩声。
两人走过去,面前是人山人海,宋知只能在很远处找了一张长椅,两人坐着。
没选到好位置,只能远远坐着听。
隔着不远处,摩天轮缓缓上升,程嘉延瞧了瞧角度,正想问宋知要不要去那上面看看,转头时,发现她抱着一杯奶茶喝着。
进来的时候,她说喜欢听歌,这会儿却全然不在状态,目光左看看右看看,像做贼一般,整个人呈神游天外的模式。
宋知侧头,刚好撞上他疑问的眼神:“怎么了?”
“嗯——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先去上个厕所。”
程嘉延能看出她眼中的焦灼,也能看见从坐下开始她的局促,下意识以为她待烦了,心脏像被吊在喉咙口,眼皮无力掀了掀,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点了点头。
宋知因为不在状态,完全没发现他眼中的失落。
程嘉延在她走远之后,抬眸视线追过去,就在不远处,洗手间就在那儿,她走到一处路口,往另一个方向拐走。
而那里通向游乐园离场的大门。
舞台上刺耳的音乐声仿佛戛然而止,什么都听不见,程嘉延眉眼下沉,整个人身上的气压也在下沉,远处的彩灯四处乱打,恰好投在他身上一瞬,几分孤落凝在眼尾。
程嘉延拿出手机,十五分钟过去了,她没回来。
他站起来,往宋知离开的方向瞥过去一眼,嘴角勾了一抹嘲讽的笑,折身要走。
宋知从另一侧跑回来,手里端着一块小蛋糕,见他脸上低沉的情绪,有点慌,脸上一表情一点点僵化,问道:“你要走吗?怎么不等我?”
“你去哪了?”程嘉延撩起眼皮看她,凝固的阴沉在一点点消散。
音乐节的声音很吵,宋知走近一点,僵硬着手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老实交代:“去买这个了。”
她手里拎着一块小蛋糕,上面没有字,只用巧克力酱写了今天的日期。
各种闪光点交织,声音也吵,程嘉延走过去抓住她手腕,拉着往偏僻安静的地方走。
风一路往后顺,宋知心乱跳,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野蛮又强悍地攫夺她所有的思想。
最里面有一座人工水池,这地方人不多,音乐节爆裂的声音也影响不到说话声。
程嘉延坐在椅子上,示意宋知也坐下来。
刚一落坐,他逼问的声音就传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他今天生日,圣诞节这天。
也是所有恶意起源的这一天。
宋知与他在昏暗里对峙,因为程嘉延眼中突然覆上的冰霜,仿佛被握住了心脏,声音走样:“我们来这里的路上,贺祁发信息告诉我的。”
察觉到她不自在,程嘉延声音柔和,蹙起的眉头也在渐渐消散:“那他没告诉你,我从来不过生日吗?”
“他没有说。”她捏着指腹,面色故作平静地问,“为什么不过?”
他喜甜食,喜欢做最幼稚的旋转木马,分明是藏着一颗童心,却怪异地端着一个拒绝世界的姿态。
程嘉延隐去眼尾几许落寞,佯装无谓:“不喜欢。”
宋知只觉得这晚的空气仿佛被抽离,氧气开始供应不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过生日,贺祁只跟我说了你今天生日,没有交代别的——”
程嘉延打断她,脸上再没一点儿不悦,心沉了沉,妥协的口吻:“没事,打开吧。”
宋知看着他点头,把买的蜡烛悄悄藏在身后:“如果不喜欢过生日,就像平常一样只吃蛋糕就行了。”
“嗯。”
蛋糕是很小的一块,宋知把叉子一起递过去,有意将这个话题跳过:“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我们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作业没写。”
程嘉延嗯了一声,接过来又问:“来得及吗?”
“来得及,不多。”
程嘉延吃了一口,蛋糕有些索然无味,他余光摇晃中只有她,忽然知晓了她之前不在状态的来源。
只是为了这一场无人知晓的生日。
*
两人之后又小坐了一会儿,等到月亮升到最高点,气温最低的时候,程嘉延在门口叫了车。
他拉开车门让宋知先进去,然后俯身,长腿一弯整个人贴着她坐进去,身后的鼓架声一点点滑远,车窗外的景色一路倒退。
程嘉延头扭过来,突然问道:“现在还能许愿吗?”
宋知不太清楚他指的是圣诞愿望还是生日愿望,只是顺应的点了点头:“没过十二点,应该可以。”
他嗯了一声,再没了后续,沉默下来,之后一路上,两人没再有任何交流。
宋知看着窗外,朦胧胧中发现竟然下了雪,很小,时而几滴凝在车上,再一点点融化。
云乌基本上年年落雪,赶到年关那几天,温度会跌至零下,雪几乎能把整个城市渡上一层白。
像雪人国的世界。
透过融化的车窗,宋知看见往另一侧窗外看的程嘉延,背对着,看不清他此时的状态。
他身上的落寞时而现,时而隐,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一直裹在他骨子里。
宋知总觉得,他不该这样的,应该像球场上那样,汗流浃背,酣畅淋漓,意气风发的模样。
车子停在清远街口,宋知下车走在前面,两人保持着距离,往巷子里走。
雪不大,按照惯例,这场雪夜里大概会停,明天也不会出现银白的世界,像今夜的一场大梦。
两人的影子被昏黄的灯拉长又缩短,宋知听着后方虚浮的脚步声,一路走进去,停在门口,忽然想到程嘉延的任务。
她正想转身问问,手腕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力道略重地往后扯了一下,宋知整个人被迫转身,随着力道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内。
一条手臂揽在脊背上,宋知全身都是麻麻的,人也是懵的,只极其近距离地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是来自程嘉延身上的味道。
耳边的风雪是乱的,只有头顶的声音格外清晰,裹着冰凉的风,语态温度是热的:
“宋知,跟你待在一起很舒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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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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