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的是这几日雨加雪不断,枝丫被风乱得作乱,树影被扭曲成疯狂的形状,风雪沙沙作响的喧嚣声,冲破街道的寂静。
马路上融化的雪,映着城市的车水马龙。
宋知怔在站台座椅上发呆,整个人呈现一种疲倦又纠结的状态,像一根被拉扯着的僵绳,走哪一步都疼。
原地停留是两处疼。
程嘉延脚步很轻地走过来,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坐在她旁边。
宋知往那边看过去一眼,瞥见他下颌线紧绷的弧度,紧张、无措毕现,双手搭在腿上,手背上的凸起的青筋发紫。
“你不想说话可以不用说话,陪我坐一会儿就好了。”程嘉延顿了顿,没没敢去看她,拳头撑在唇边闷着咳嗽两声,“冷吗?”
说着,他伸手去拉外套的拉链。
宋知绷起的坚持在一瞬间被打碎,扫了眼他泛红的手,她挪走目光:“我不冷,你穿着吧。”
站台黑黢黢的,微弱的灯光从远处投射过来,两人的影子被拉扯在一起。
马路上偶尔有人经过,公交车走了一辆又来一辆,暮色渐渐遮盖住天际。
宋知盯着落雪,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耳边只有城市的夜晚的万物声。
程嘉延侧头看了她一眼。
也许是她说话的声音比之前的柔和,让他神态放松了一些,忍着泛酸的眼尾,哑着嗓子开口:“我只有一个人了。”
宋知眉心一颤:“你的家人呢?”
“去世了,两个人同一个月走的。”
程奶奶去世之前已经完全认不出程嘉延了,只记得他曾经满心欢喜的说过要带一个女孩给她看看。
临走之前还在用仅有的力气打手语:“那个女孩呢?怎么没带过来?”
温玉珍是几天后走的,两人最后一次对话是在刘佩兰的葬礼后,她躺在床上,没像以往的冷冽,但没任何表情,声音也很淡:“你愿意活,以后就好好活着,带着我们一家对温家的愧疚好好活着,下辈子——也别投来我们家了。”
离世之后,程嘉延去收拾东西才发现她一直在吃治疗抑郁症的药,也忽然明白,这些年她一直在煎熬、硬撑着。
程凌的去世,早就像一把刀扎进了她心里。
知道这一切后,他忽然间觉得,这个天黑透了。
程嘉延低着头,目光盯着漆黑的地面,没有任何聚焦:“没有人愿意留下来陪我,你也是。”
宋知怔在原地,失去了行动力,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喉咙像被一只手捏住,一点点收紧。
雪花落进来,皮肤下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住,她看他松垮的脊背:“程嘉延——你有在好好生活吗?”
程嘉延坐起来,下意识去兜里摸烟,摸到之后想到了什么又空着手出来,嗓音被风雪染的低哑:“我努力过。”
但没用。
他以为自己坚强能忍,无惧无畏风雨,其实不然,满地荆棘,他一步也走不过去。
雪堪堪落在脚边,宋知沉默很久,手指揪住衣服一角:“我都已经快不记得了,你也该去试试走出来。”
因为犯过错,程嘉延像提线木偶一样,过不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程嘉延苦涩地扯出一抹笑:“我有时候想,你要是没那么冷静就好了,可如果你没那么冷静,当初也不会愿意靠近我。”
因为那时候的程嘉延烂到了尘埃里,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没人看得起。
表面觉得他可以依靠,实则背地里都嘲讽过他不堪的过去。
这是程嘉延第一次对宋知露出不满。
“知知——”程嘉延看着对面的路灯,他眼里有光亮,但是暗的,“我欠你的,让我在你身边还,好不好?”
宋知垂下眼,酸涩极速蔓延:“你不欠我什么?”
也许那件事他没错,但因为是何茜,她自己过不去这道坎而已。
也是这件事,让她没办法毫无隔阂地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她不能原谅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欠,很多很多。”程嘉延固执地重复。
一辆公交车驶入站台,远处有人跑着上车,公交司机见还有两人坐着,短暂停留一瞬。
程嘉延捏着手,车门关上才渐渐放松。
宋知没什么劲,也不想在这上面与他争执:“我最希望你过得好,如果你觉得亏欠我的,以后别再来找我,一个人过得更好,这就够了。”
程嘉延抬起头,没去看她的表情,嗓音低沉:“你还是不打算要我了,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不会再陪我了。”
“程嘉延,今晚过后,忘了吧。”
这样的他,不是她想看见的。
她希望不能被鲜花簇拥的程嘉延,永远清闲自在、无忧无虑。
无论日月几轮更替,宋知的愿望亘古不变。
刺骨的风刮过来,骨子发疼,那一瞬间,程嘉延觉得什么都失去了意义,但还是有一丝渴求:“能不能再看看我?”
宋知沉默下来。
四周各种声音交织,如同耳鸣一般,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有烈风从面前拂过,吹的整个人都异常烦躁。
不远处卖烤红薯的老人撑着伞在地铁口叫卖,滚滚白烟顺着锅炉往上窜,雪瞬间融化。
宋知之前买过一次,老人没有智能机,二维码是家里孩子的,扫码的老人拿不到钱。
她在包里翻了一遍,没翻到钱,侧头问程嘉延,声音平淡又轻和:“你身上有零钱吗?”
有一瞬间,程嘉延心脏内仿佛炸开了一颗炸弹,一闪而过的柔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你也没带吗?”宋知看着他,又问。
程嘉延花了几秒找回自己的神智,动作有些凌乱地从兜里掏出黑色皮夹,失魂落魄的打开。
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两人都是一顿。
他下意识躲了一下,从里面抽出两张一百的递过去:“够吗?”
宋知只抽走了一张:“多了。”
这会儿雪还在下着,路边也堆积了一层雪,满世界白花花的。宋知把身上的包取下来放在旁边,朝着地铁口走过去,一路的灯光交汇落在她身上。
程嘉延看着放在座位上的包,抬眸目光追上越来越远的背影,四周的景物仿佛被虚化。
他只能看见她。
地铁站出来一批人,宋知的身影被人海从目光中冲散,不见踪迹。
程嘉延沿着四周寻找,漆黑的眸子迷茫晦涩,像是有墨灌了进去,升腾起一股暗色的雾气。
人流散开,地铁站的灯光打出来,宋知拎着东西快步走过来。
将背后的黑色撇下。
程嘉延睫毛上下波动,喧嚣的内心归于平静。
宋知走进来,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在他的注视下把其中一袋烤红薯递过去:“暖暖手。”
呼吸在那一瞬间猛地停滞,程嘉延抬眼盯着她看,瞳孔内冲出数不尽的期许。
他接过来,微微发烫,温度透过皮肤顺着血液钻入心脏内,浅浅的痛最终低不过贯彻一身的悦色。
宋知没再看他,摁亮手机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程嘉延嗯了声:“我送你回去吧。”
宋知原本想拒绝,忽然想到一件事,点头同意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她解开安全带,浅浅呼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很淡的弧度,朝着身旁看过去。
程嘉延视线转过来,颈线绷的很紧,四目撞在一起,她笑着,他忽然心猛地一揪,一股压抑的预感当头一棒。
宋知指腹揪着背包带子,将眼尾的酸涩强压下去:“钱包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他整个人怔愣不动,握着方向盘的掌心不自觉收拢。
目光直直盯着她,眼睛一瞬间变的赤红,没任何动作。
疼痛感在血液里乱窜。
在这之前所有的,他以为的温和在她眼中猛地淡下去,失去了一切情绪,只留下一双没有温度的瞳孔。
即使知道宋知会做什么,程嘉延丝毫没有办法拒绝。
他从兜里掏出来,亲自放在她伸过来的手心里,顿了顿,才把手挪开,之后一直盯着她的动作。
宋知捏着钱包,抬起眼看过去,一字一句,比外面的雪寒凉:“程嘉延,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我拼了命地闯入你的世界,费尽心思的融合你,毫无条件地选择你,最后我还是发现我们永远不属于一条线。”
“其实我很清楚,任何事都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好像只有和你永远没有任何关联,我才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程嘉延身体猛地凉了下来,他看着她,被雾化的眼神像在黑色里四处碰壁。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个深渊,任他怎么努力地想从那片冰凉的海域里挣脱,结果都是落空。
每一个字又像一双手,轻易将他勾回去,回到扭曲的黑暗里蜷缩着。
宋知打开钱包,将夹层里的照片抽出来,看了眼,捏在手里。
程嘉延垂着眼皮看着她的动作,仿佛吊着他这根木偶的线断裂,唯一的精神支柱塌陷,整个人呈现下坠的状态,与黑暗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照片拍摄时是夏天,她穿着过膝的裙子,扎了高马尾,没看镜头,在笑,眉眼自然弯着,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晚霞在头顶飞舞。
这张照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但知道是哪一天,是高中之后,程嘉延组的局,有班级的同学、还有湘尾街的那些人。
是一切未发生之前。
看着照片上自己再也做不出来的笑容,宋知胸口沉上一股无法疏解的闷,她把钱包合上放在中间。
转身去拉车门,手腕忽然被抓住。
程嘉延用了点力道,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连着的指骨都僵着,将整个手背上的皮肤撑起来。
宋知看过去,眼神很淡,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放轻,但没有松开的意思。
程嘉延眼神执拗,喉咙上像被一根线缠住,无法呼吸,想去挽留她这个人,又在她眼里看清了答案,不忍伤口再次被撕开。
好半晌,姿态、傲气全都摈弃,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全是恳求的话:“可不可以把照片留给我?”
可不可以留给他一个念头。
今天早一些,以后都是中午十二点更新哈~
目前有点虐但都在按照剧情走,后面肯定会甜回来的,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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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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