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糖果

暮色昏黄,山里总是带着点凉,宋知将衣领收拢,慢着步子往住宿的地方走,身后始终跟着一道不骄不躁的脚步声。

令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以前他也这样过。

大概是宋敬才刚开始来巷子里找她那会儿,那时候,宋敬才藏的很好,她还没看出来有任何不妥。

那时候,那条黑色的巷子,总会有他跟着的脚步声。

太久了,久到宋知觉得自己应该忘记,可又深深地刻在自己脑里。

走到住宿的地方,宋知停在门口,没往里走,程嘉延与她对视一眼,倾身靠在旁边墙上,点上一根烟。

也不说话,周身像被一层阴郁笼罩。

宋知站在门口,盯着他垂着、藏着很多失落的眼神:“你怎么会手语?”

他看上去情绪很沉,像很累,但还是轻声回答了,嗓音低哑:“我奶奶也是聋哑人,那时候怕她无聊去学的。”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情况,都以为小女孩是受了刺激,才会这么惊恐外界。

只是最开始搭建医疗棚的时候,当时有一块很大的铁板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很重。

所有人都捂着耳朵,程嘉延抬头时,小女孩背影对着众人,没任何反应。

提及程嘉延口中她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奶奶,宋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口缩了缩,视线一垂,落在他夹烟的手上。

他抽烟很凶,烟灰扑簌簌地掉,一根烟很快见了底,见他低头又去取烟,宋知唇动了动说:“我给你的药膏呢?”

程嘉延动作停住,抬眸看她,眼底布满红色的血丝:“在兜里。”

“我帮你涂吧。”她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脸色变得自己也看不懂,“外面冷,你进来吧。”

程嘉延一双混沌的眼睛逐渐清明,被烟划过的嗓子更加干涩起来,但烟瘾在往下沉。

他花了几秒找回神智。

兴许是外出了,姜娜跟宁涛不在,宋知拉了张木椅放在他旁边,之后朝着他伸手。

看着伸过来的手,掌心纹路清晰,程嘉延微微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知出声提醒:“药膏。”

程嘉延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药膏递过去,外面是黄昏,屋内有些光线有些昏沉,拉扯的这一刻像在午后的一场梦境里。

宋知让他坐着,她站着,伸手捞起他垂在腿上的手,凉意从掌心往血液里窜。

她睫毛很微弱的拨动两下。

药膏是凉的,抹上去有些刺疼,程嘉延还是觉得自己在梦里。

宋知用指腹推涂药膏,在他几个骨节上大转,低着头,不着情绪地问他:“程嘉延,分开之后,为什么不试着往前走?”

程嘉延眼皮往上掀,沉默很久,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走不下去。”

“没有谁走不下去,只是你不愿意。”宋知手上动作稍有停顿一下,而后又丝毫不慌地接上去,“你总是会轻易被困住。”

屋内比外面暖和,血液回暖之后,人也好像清醒过来,空气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

那个从重逢两人都不敢提及的事,并没有消失,始终横亘在中间。

屋外的光线落在屋檐角落里,恍惚间,梦好像醒了。

程嘉延把手抽走,低下头,整张脸陷入黑暗里,脸上的表情识不清,只有低沉的嗓音宣泄着情绪:

“宋知,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否认我爱你。”

恍若一颗炸弹在脑中炸开。

久久都没能消散。

宋知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眼神在不知觉里软下来,她伸手把他的手捞回来,掌心扣住他冰凉的手腕:“不是否认,我是想让你过得好。”

走不出来,就没办法过得好。

她知道。

程嘉延脑子里那股因恐惧而燃起的绝望骤然平息。

同时,他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大概是病了,而宋知是他的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让他起伏的情绪顷刻间消歇下来的解药。

“宋知,你的祝福一点都不真诚,你想让我过得好,却不要我,你明知道没有你,我怎么都过不好。”

他本来也可以落寞地活一辈子,如果这颗心没有继续鲜活,如果没有遇见宋知。

可是,见过光的人,又怎么可能甘心再次沉寂在黑暗里。

听着他的控诉,宋知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像一根紧紧扯着的弦,啪地一下断了。

“我一个人战战兢兢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来了,我才敢肆无忌惮起来,因为我知道你会一直选择我,宋知,我又赌错了吗?”

宋知垂下眼,手指无声地蜷缩,想说些什么,张开唇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见她坚守的情绪被打碎,程嘉延反手抓住她手腕,掌心死死扣住,抬眸凝住她:“我的所有幸福都是你给的,也是你亲自收回的。”

“你从来不给我一丝悔过的机会。”

“我有些认不清了,生我的妈妈到死也在恨我,温思礼要我死了赎罪,程嘉延这个人到底有多垃圾,你能不能告诉我?”

现实在他和宋知之间造了一堵墙,他想把墙凿开,一切工具都准备好了,都变得不敢贸然行动。

因为对面是宋知。

话音落下之后,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在她还没走出来的时候,手腕上的力道忽然松开。

那块皮肤下的血液骤然凝固一般。

宋知的眼睛跟着发酸。

程嘉延没再开口,瞳孔内烧着一抹红,盯着她直直看了几分钟,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从她手里取走药膏。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整个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宋知撑着桌子坐下去,整个人仿佛被什么拉着往下沉,她挣扎不脱,只能顺势而下。

“你的祝福一点都不真诚。”

“我又赌错了吗?”

“程嘉延这个人有多垃圾?”

这些话一个一个地往她脑子里砸。

*

隔日上午,宋知一个人在屋内写新闻稿,早午饭没吃,一直到傍晚才被姜娜硬从屋内推出去。

这个点吃饭点刚过,宋知打算去碰碰运气。

仓库门口老刘和几个男人坐着抽烟,像似刚忙好,上衣外套披在身上,对面救援工作一直没有停止过。

她在四周寻了一番,没找到自己想看见的,呆滞地站了会儿,转身拐到了食堂内。

估摸着是来的晚了,宋知只拿了块压缩饼干,找了一处角落,坐着看手机。

赵之柚发来不少信息,全是关于何厝的,照片上,他在树荫旁晒太阳,瘦到病服跟着风摇晃,眼眸垂着,情绪还是很低落。

与少年时的他完全脱节。

宋知心情一瞬间沉下去,重重揉了揉太阳穴,恍惚间觉得这个世界真的糟糕透了。

她低着头打字,桌子上忽然被人放下一瓶酸奶,一股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

宋知回头,外面的光亮模糊视线,一道挺拔的身影不急不慢地从门口出去。

他就好像寒夜的湖面,冰凉且孤寂,可他的爱,好像从始至终都坦荡且热烈滚烫。

分开这些年里,宋知看着身边形形色色走过的人,可再也寻不见一位像程嘉延这样的人。

周身是黑暗的,他也是黑暗的,但做的所有事都是光亮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他在努力活着,拼尽全力地往泥潭外面挣扎。

走到一个全是恶意的空间,坦然接受一切流言蜚语,将所有的恶和黑笑着全数揽收。

他拼了命的活着,然而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把他往深渊里推了一把,里面包括她自己。

这世界总是这样,可以把不相爱的两人捆绑在一起,又在相爱的两人之间设下重重阻碍。

越渴望,越失望。

越不会给你一个完美的收尾。

待了好一会儿,宋知拿着东西离开食堂,去了旁边医疗棚。

那个小女孩坐在床头发呆,她在门口倒了一杯温水走过去,出奇的意外,女孩并没有前几天的恐惧。

只是眼神看过来,盯着她的动作。

宋知把温水递过去,后者犹豫了很久接了过去。

等她把一杯水喝干净,宋知笑了下,从兜里掏出仅有的一颗草莓糖递过去,怕她排斥接触,宋知把东西放在旁边桌子上。

宁涛的信息发了过来,晚上的新闻稿台里在催了。

宋知站起来要离开,手指突然被抓住,她回头,小女孩松了手,对着她做了一个手语。

宋知对于手语一窍不通,看不懂,也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对上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一时慌乱无措起来。

正六神无主时,身旁压下来一道影子,将眼前的光亮吞没,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震在耳边:“我喜欢你。”

恍惚有阵风从颈侧扫过。

宋知捏着手指侧头看过去,程嘉延还穿着那件又增加几件破洞的紫色外套,宽阔的肩膀贴着自己的棉服,脖颈微低,下颌线弧度清晰又凌冽。

他眉心压着疲倦,嗓音也微微沙哑。

两人的视线缠在一起,宋知眨了眨眼,明明才半天不见,却好像时间经过几个轮回一样。

她脑子里还没消化他上句话。

程嘉延浑然不觉任何不妥,停顿几秒又重复一遍:“手语的意思是——”

刻意停顿之后,他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我喜欢你。”

宋知一怔,手腕内侧的筋脉剧烈跳动,程嘉延唇角勾起不起眼的弧度,漆黑的眼神压制着她,气氛往上腾。

她仿佛在他眼中看见一身而过的坏劲,像少年时期那种纯粹的坏。

将慌乱强压下去,宋知露出一抹浅笑,摸了摸女孩头发,跟程嘉延对视一眼,出了医疗棚。

等人离开之后,程嘉延瞥见桌子上的糖果,坐在床边对着她做了一个简短的手语。

犹豫稍许,小女生忽然笑着点点头,把糖果放进他掌心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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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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