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子迟被抓进章成欢车里的时候人是半昏状态,头盔被不留情地撞烂了。
章成欢把那蜜蜂形状的头盔解下扔路旁直接把人连抱带拖地扔在了车后座。
刚刚追到巷子里的时候章成欢还没办法去确认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挣扎。
毕竟他一头的冷汗,仿佛他明明知道这是现实,却怕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变成了一个梦。
就在他怀疑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有别于15年来做的梦的时候,看见了躲在黑暗里的人影。
那影子在喘气,躲在一个大垃圾桶旁,尽可能地靠近墙面。
他能让自己的身体躲进黑暗里,却没办法在路灯下掩藏起自己的影子。
章成欢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站在他面前,抱着他的头就往墙上使命地撞击。
一下,两下,三下…
他在发泄心中的苦闷,带着这15年积压到一定程度的怨愤——你活着,你居然好好的在这城市里活到现在!
头盔裂了,人也就在那种震荡当中失去了过半的意识。
佐子迟被按趴在了车后座,身体在承受难言的疼痛之时还在挣扎。
他伸手去开眼前近在咫尺又需要拼尽全力才够得到的门把手,却被一股大力一把夺了他的手腕,打断了他的努力,手被束缚在身后,头发被抓紧,整个头被抬起又落下,重重地发出一阵痛苦的声音。
章成欢乐了,太真实了这种感受。
那说明什么,说明命运只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不然就不会再让我遇见你!
15年前发生过太多次这种独自发狂不顾一切的行为,现在突然又尝到了这种滋味,让他的意识也在那种狂躁里失去了一大半,理智也正在失去。
章成欢整个人呈疯癫的状态,瞧着由于自己的不留情的冲击流下的两股血流,张狂出了一种他自己都害怕的笑声,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证明自己的感受是实实在在贴紧了大地而不是虚无缥缈悬在空中。
佐子迟半边脸在那所谓的大地上摩擦,喘息变成了咳嗽,渐渐失去了仅有的意识。
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扔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可疼痛还在,那宽大的身体还在他眼前用力,粗重的喘息还在他的头顶,汗水在章成欢的脖子和胸膛滴滴成型。
他伸手就能触碰,却没有力气,头痛欲裂,眸子失去焦点,又昏了过去。
那些问话还在继续。
“你为什么没死…”
“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不说话…”
……
章成欢去听他的心跳,实实在在的心跳;去闻他呼出的气韵,温软熟悉的气息;去抚他的脸庞,带着红晕容颜依旧;去捏他微微昂起的下巴,还是他第一次在风里看见的那勾人下巴。
他笑了,他的愿望实现了是不是?
“我希望你都是这副面貌,永远不老。”
附身去吻他的脖子,咬他的肩膀,亲他的胸膛,一寸一寸,都是他的,都还是他的,哈,都是。
……
他当时从医院里醒来,周围并没有人告诉他他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只记得有人群围了过来,而那一抹身影却在人群当中远去。
他记得他在喊他的名字:“佐子迟…”
却没有人回答他佐子迟此时要去哪儿,他好想说如果要我死,你至少跟我说说话再走啊。
那些人只是发出惊叹,伴随着尖叫把他抬起,他看到了当时的天空,快要天黑了,阴暗潮湿的空气当中夹杂着酸菜的浓烈气味。
他最后说了句:“就快下雨了…”
他爸爸接他出院的时候骂他说:“要不是他自己解决了自己,我是不会让他好过的,你找了个什么人,那刀再往里捅深点儿你就没了!以后给我好好学习,别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瞎混。”
“解决了自己?什么意思?”
“从楼上跳下去了,就摔在你被捅刀子的地方。”
他康复后去到学校,人人闭口不谈他的事。
只是偶尔在走廊在厕所听见他们说佐子迟当时从六楼摔下,倒在了那成堆的酸菜堆里。
晒干了即将入缸的、未晒干的、发酵了一半的酸菜成堆,血和那些酸菜汁混在了一起。
有人说:“那就像是人还没有腐烂就已经臭了的味道,我可再不想吃那酸菜了。”
有人说:“他的死和班主任有关系,我看见班主任前一天在厕所外头找他说话了,你说说什么话需要那么遮遮掩掩?”
有人说:“他疯了,死之前都还在笑,好瘆人啊。”
有人说:“他妈妈是不是也不在了?听说被拉到街上疯子一样吼呢,最后掉河里去了。”
还有人说:“别说他了,本来就是个人人讨厌的幽灵,他这是要给人留下个什么阴影,学校的那些奇葩事情还不够多吗。我们的青春怎么就成这种故事扎堆的记忆了?”
随着高考结束,这些话就此消失在了校园内,偶尔再听见,大家不是“嘘”就是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他在某一个傍晚走到那墙角底下,仰头去看那六层的家属楼。
酸菜缸子没了,貌似觉得晦气,还在四周挂了红色的绸缎带。
他在想:是想杀了我吧,就差那么点,就能死了。那你从这里往下跳是因为想和我死在同一个地方吗?
脸上带着笑?
他虽然没能看见,但是他能想象,就是那个夏天在河水里,闻着自己给他咬的伤疤,浅浅的那种笑。
“疯子啊,你是。”
章成欢当时对着那墙角,注视了十几分钟有余,就像佐子迟的尸体还躺在那里,他对着他的尸体笑着说了这句话。
“?!”
章成欢被那笑脸惊醒了。
梦里那尸体抬起头,粘连着血的脸望向了他,嘴角往上去扯,露出了一排牙齿…
他眨了眼去看此时的环境,慌张坐起一转头,那张脸就在他枕边,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心跳如常。
他呼出一口气,往后一倒,偏着头去看那张脸。
把那左手给牵紧了,先是去看那手腕上的疤痕,两条细横,两个牙印,都已经淡了,这和他记忆里的显赫大不相同。
他把那手腕靠近自己的鼻子用力闻了闻,悄然问他:
“我忘了问,当时你在这上头闻到了什么味道才笑的?难不成你觉得我咬的伤还能夺走你的命吗?是死亡的味道?血腥的味道?”
他把头埋进他的脖子,去闻他身上气味,一股披萨店的奶酪味。
不妨碍他继续闻…
闻到了肚子上,之后大手在那细腰上那么抚摸,去确认还是不是以前的尺寸,最后在他平坦的肚子上偏着头去感受一上一下的频率。
片刻后,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头顶。
他把脸一抬,惊喜的眼珠子在他柳叶眼里头那么一动,因为佐子迟的手就在他头上那么一点一点地数着他的头发。
章成欢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甚至是呼吸,憋了气之后想起什么,噗了一声出去:“你醒了。”
把头继续偏在他肚子上,本来数他头发的手停止了动作,离开了他的头。
他把那只手放回他的头顶,示意他继续,还不忘提醒他:“当时在车站,你擦完我脸上的冰淇淋就这么摸的我头发。”
佐子迟没有继续,被他拽紧了的手想挣脱,被章成欢握紧了,警告他。
“你逃不了,15年前逃不了,现在更逃不了,除非你再死一次。”
“……”
“说话,”章成欢右手紧握他的左手,把脸凑到他眼前瞅着他,“还是不打算跟我说一句话吗?”
佐子迟不敢看他,把头微微一偏,去看床旁边的沙发,长睫毛眨了眨。
章成欢一看,还和以前一个样啊,可现在在他看来,这种躲着他目光的表情不适合他。
他是个疯子不是吗?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是什么样的情绪才能演化出这种羞涩感?
定神凝视,丝毫细枝末节也不放过。
佐子迟脸上的红浅浅晕染开,最后脖子耳朵全都染上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浅红。
章成欢不仅不收了他强势的目光,还死盯着他的眼睛,好奇问:“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没有我的话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佐子迟抬右手手背遮了自己的眼睛。
“可是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
章成欢掰开他的手,去亲吻他的眼睛,最后亲了他的嘴,不过忍着不咬,最后在他耳边呼气。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章成欢把那稳稳牵着他的手展示给他看,“我现在可以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直到你跟我说话为止。”
“你想听什么?”
佐子迟终于开了口。
章成欢瞳孔眼见的缩了缩,把耳朵凑过去:“你再说一次?”
“……”
“说啊,我都快忘你说话的声音了,我确定一下是不是你的声音。”
佐子迟拿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问:“有烟吗?”
章成欢要去给他拿烟,刚下床转身,手离了他的手,发现不对,赶忙又去牵紧了,怕丢的幼稚脸:“你想趁机逃跑?”
拽着他的手去地上去拿衣服,警告他:“这不可能,明天我去买一副手铐,永远铐着你。”
“上厕所也铐着?”
“对。”
“不臭吗?”
“一起拉就不臭了。”
“……”
章成欢要给他卷烟,卷得艰难,因为一只手就是那么执着地牵着那一只手,卷得不好,但是他无所谓,塞佐子迟嘴里,给他点了烟。
佐子迟盘腿坐床头,瞧了那卷得七零八落的烟,笑了笑。
“你笑了。”
章成欢一喜,凑过去想用眼睛记下来。
烟雾一阵一阵吐出来,佐子迟偏了偏头,继续躲他接近炙烤的目光,继续笑他:“你到时候用左手擦屁股。”
“呐,你现在用你右手捏捏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呢。”章成欢悲伤说来就来,“要是个梦,我也想这个梦醒不过来。”
佐子迟抽了烟,夹着烟的手往他嘴缝去走,从左到右,很缓慢,像是在数着某种回忆,最后将烟吐进他半张的嘴里,说:“是梦,”随即望了眼窗户外,“三个小时后就会醒。”
“我不信。”
章成欢把他手抬起,在手腕上重重去咬,不过没有咬出血,怕真的咬疼了他。
佐子迟又笑他:“咬得没以前重了。”
“这是梦…你没骗我。”
章成欢茫茫然瞧着佐子迟的脸,写满了失落。
佐子迟瞧着他,缓缓吐出了一口轻烟。
“你笑太多次了。”
“是吗…”
佐子迟往床头上的烟灰缸弹了弹烟灰,瞧着窗户外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把目光移到了章成欢的胸膛,上头的刀疤赫目,他把烟抽完,倚靠在床头,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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