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
“嗯？可以吗？”
宋千凝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她有些不相信说了“坐下”这两个字的苏兰承。
苏兰承今日不但带她出来，而且还带她来了天香楼，甚至还要了一个上等厢房，她感到受宠若惊了。
“你要不想坐，那一会儿便站着吃吧。”
“别……”
苏兰承的尾音还在房中环绕，宋千凝便一下子坐在了那张黑漆实木圆凳上。
她刚坐稳，便斜着目光看他，问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吗？”
“何出此言？”
“那我们为何要来这种地方？”
“你不喜欢？”
“那倒没有。”
宋千凝即刻否决，难得出来一次，她当然是很乐意的，怎会不喜欢？
“那就好，要是不喜欢就说，还可以再换一家。”
苏兰承先确认了她的意思后，确定她没其他意见，便让她自己点单。
宋千凝眉目一凉，她不会点！
她甚少来这种地方，哪里知道有什么招牌。
“我不会点，还是你点吧。”
“我可是给你机会。”
“我真的不会，我都没来过这里……”
宋千凝赶忙打住，她方才这句不会穿帮吧？
但她多虑了，苏兰承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直接唤来那已经在他们身后等候多时的店小二，他只说了句“照旧”，那店小二便欢快地回了句“好嘞”，随后快速出了厢房。
店小二才走，房内立即安静，只有喝茶的声音。
苏兰承尝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不紧不慢道：“今日我请客，喜欢什么就点。”
宋千凝刚端起茶杯，杯口都没有碰到唇部，她便疑惑地看着他。
似是感受到她那炙热的目光，苏兰承接着道：“上次的事害你挨了三棍，我怎么想都过意不去，所以今日请你出来，应该还算有诚意吧？”
“原来是这样……区区三棍而已嘛，我也好得差不多了……”
“还疼吗？”
“不疼了，都消肿了。”
宋千凝现在能舒舒服服地坐着，便是最好的证明。
“比起我，你才更严重吧？”
“我皮糙，不出几日就好了，你每日都给我上药，不也看到了？”
“嗯……”
那倒是，宋千凝点点头，她确实亲眼所见，他好得比她快。
明明他挨的棍最多，却比她好得快，真是没天理。
所以果真如他所说，是他的皮糙。
“那日之后，母亲一直过意不去，和我闲聊的时候总会提起你的身子。”
“额，夫人最近确实很关心我，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宋千凝故作不好意思，她本知道原因，但现在他们还没有说开，不宜表现得太明显。
“母亲是关心你，所以……”
苏兰承欲言又止，他只是希望将来哪一日她恢复了记忆，不要再因此事来寻他母亲的麻烦。
他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按照宋千凝以前的个性，她绝对会这么做。
睚眦必报便是她的本性之一，苏兰承以前深深受过，所以非常清楚。
“也请公子代我转达给夫人，我真的没事了，所以不必日日来鹤云轩看我，我……”
我害怕！
当然宋千凝没有说出这句，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苏兰承正要开口，此时一阵敲门声，恰好打断了这场话局。
正君上去开门，门外的店小二端着好几个盘子，看着很是敬业。
趁着店小二端菜进来，宋千凝默默地饮茶解渴。
她浅尝了一口，然后一口喝完，不过多时，店小二也上齐了菜。
宋千凝盯着那一桌的佳肴，一二三……足足有八个盘子。
她正拿起筷子伸向桌面，差点忘记苏兰承还没有动筷。
“你不用管我，喜欢什么就夹。”
苏兰承放下手中的茶杯，似乎对那满桌的美食不感兴趣。
宋千凝这才有了底气，她一动筷子，一挑便是那盘精致的翡翠饺。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嗯？你说什么？”
宋千凝吃了口饺子，再喝了口茶，虽然吃相不像公主，但也还算斯文。
“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苏兰承重复了一遍，音调上升了些，但语气不变。
宋千凝嚼着嘴里的食物，她吃东西没有声音，只看得到嘴皮在动。
她想了片刻，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没有。”
“真没有？”
“没有……”
“我还想说给你点补偿，你既然没有想要的东西，那便算了。”
“等等！我再好好想想……”
宋千凝恍然大悟，原来是要补偿，那她肯定要好好想想。
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说也要敲诈苏兰承一笔才对得起自己啊！
苏兰承暗自勾起了一点唇角，并耐心等她的答案。
宋千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她的表情先是严肃、再到明媚。
“我人不贪，确实也没什么想要的，但是我欠了你们家一大笔债，我想……”
“那就一笔勾销。”
苏兰承刚脱口而出这句承诺，宋千凝顿时心花怒放，眼角多了几分喜色。
“我都做了这么久了，手头上都没有一个子儿……”
“我会吩咐账房，这个月起你可以领工钱。”
“平日里鹤云轩也没什么活儿，你也是早出晚归，我想睡睡懒觉、起来了才干活、累了就休息、今日没干完的活儿明日再干……”
她一鼓作气说了一堆要求，都是想着法让自己偷懒。
总之能不干活就不干活，她又不是天生做婢的命。
苏兰承没有立马答应她，宋千凝收回方才那点气势，目光也随之下移。
她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空气的凝固令她忐忑不安，宋千凝正静静地等着结果，若再没结果，她恐怕会更焦虑。
“可以。”
宋千凝低头消极之时，他突然给了答复，还是一个令她喜笑颜开的答复。
“真的吗？”
“你甚至都可以不用干活。”
“那哪成啊，公子不是说我是苏府的婢女吗，那我也应该做好分内之事。”
宋千凝与他客套，她已经很满足了，她真的不贪的。
“没有了？”
“嗯……暂时没有了……”
宋千凝忍着那股得意劲，她现在要表现淡定，不可太招摇。
苏兰承这时才动起筷子，他夹了一个蟹黄烧卖，蘸了蘸料碟里的汁。
“这些都是小事，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就一口气说出来……”
“啊，没有了，够了够了。”
宋千凝识相地收了手，她确实还有，但她只是想恢复身份。
然而这并非易事，并且已经超出苏兰承的能力范围，她还是清楚这点的。
好运来得太快，只是被杖了三下便能换来这么多的补偿，宋千凝偷偷地高兴了一阵。
她清楚苏兰承和苏夫人在想什么，他们说的补偿，无非就是给她人情。
宋千凝倒无所谓，有特权干嘛不要？
从此之后，她在苏府过得特别滋润，几乎快没了下人的样子。
现在就是朴大总管和李嬷嬷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那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春花的命可真好啊，不但有公子护着，如今更是飞上枝头了。”
“真的吗？这么说那个传闻是真的啊？”
“应该是吧……春花生得貌美，自然能被公子看上，做个通房妾室不是简单？”
“真好，我要有她那张脸，我也能被公子看上。”
几个婢女一边干活一边闲聊，顺便还做起了美梦。
无知的人们哪里知道，宋千凝根本不是靠苏兰承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而是她至始至终便是凤凰身。
“来，春花，这是你这月的工钱。”
“有多少？”
“你是在主人房中当差的，是会比普通的下人要多一些。”
宋千凝是第一次到账房领取工钱，她掂着手里的钱袋，暗喜自己也有工钱了。
虽然不多，但起码能有零钱花，宋千凝数着自己领取到的工钱，心中有股小小的成就感。
来苏府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有了月银，她也算苦尽甘来了。
“哎，虽然和以前比差远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宋千凝捧着手里的钱袋，想起了自己做公主时的底气。
“夫人，您当真要让那个叫春花的女子做公子的妾吗？”
“何出此言？”
“额，不瞒您说，自从那件事后，您对那春花也突然转变了态度，大家伙都在猜测这事儿……”
宋千凝正兴高采烈地回鹤云轩，途经花园的时候，正巧听见苏夫人和黄嬷嬷的谈话。
她立即躲起来，整个人藏在那比人还高的假山后面。
若不是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里面有她，宋千凝还不至于这么鬼鬼祟祟地躲起来。
“加上公子向来公正严明，从不偏袒，可公子一直偏袒维护那丫头……”
“无中生有！”
苏夫人简单的一句话，便打住了黄嬷嬷的猜想。
“我知道最近府上多了许多流言蜚语，多半是和那女子有关，但不管如何，倘若兰承有意，妾也好、通房也好，都由他决定，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有一两个通房妾室也是正常……”
“夫人说的是。”
“只不过那春花……是做不了兰承的妾了……”
苏夫人吐了口短气，把话给说绝了。
她和苏兰承都知道宋千凝的身份，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是不可能低下身段给人做妾的。
相反，若要苏兰承娶宋千凝为妻，那便是要苏兰承做驸马爷。
一个男子真成为了皇家的驸马，说得好听点是万人敬仰的驸马爷，但说难听了，那和入赘没什么区别。
苏夫人了解自己儿子，他心高气傲，以他的心性是不可能娶公主的。
“他们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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