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慎之站在原地许久,终于回过神来。
他环顾一周,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转学的本来就不多,像他这样高三转学的更是屈指可数。
不过好在应慎之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也算是跟得上进度,因此这里的重高才愿意收下他的学籍。
应慎之进入班级,老师的脸庞他并未看清,只是按照嘱咐登上讲台的台阶,简单地介绍自己的名字。
应慎之习惯性地换上自己明媚的笑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叫应慎之,今后请同学们多多关照,一起相互学习。”
他的笑容太有感染性,一般人看见他的笑容,就会觉得她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乖孩子。
眼下这些同学也都这么认为。
应慎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和谐。
老师指了指后排的一个空位,“应慎之同学,你就先坐在那里吧,月考之后会换位。”
应慎之很听话地走了过去,刚坐下就发现自己身侧的同桌似乎是个熟脸。
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是在沈琮的诊所见过的人。
他对人脸的识别度很高,能够确定没有认错。
而且这个人的身上,总是有一股很浓的羊奶味道,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应慎之讨厌他的味道。
于是,他打算装作素不相识。
可是那周明生显然也认出了他,而且并不打算装不认识。
周明生相当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嗓门也有些大:“诶!你是沈医生的弟弟?真巧,我们是同一个学校还是同一班,还是同桌!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哈哈哈哈哈”
应慎之下意识地想要揉一揉自己遭殃的耳朵。
好吵。
周明生却完全没有看出眼前这个乖孩子脸上的不耐烦,他靠过去问道:“诶,我当时就想问了,你和沈医生长得一点都不像,真的是亲兄弟吗?而且我看你姓应诶,跟沈医生不一样……”
“哦对了,那天我抓着你不撒手,是认错人了,你没生我的气吧?”
“我就知道,你看起来就特别大方,根本不会跟我一般见识。”
“下学之后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很好玩,我带你去网吧挂号,请你喝芬达?”
太吵了。
应慎之很敷衍地回复着他,那人却丝毫没有因此降低自己恐怖的热情,像是一颗核爆般的太阳,烫得应慎之屁股都要坐不住了。
最后,应慎之只能趴在桌子上装睡。
结果,周明生虽然不跟他说话了,但却开始了漫长地自言自语。
应慎之在课间的时候,大多是独来独往,尽管有人看他好说话就拉着他到处走,应慎之总能找到机会开溜。
可是周明生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躲藏的应慎之。
周明生比起别人来说,显得十分没有分寸感和边界感。
他拽着应慎之,挽着他的胳膊,十分亲昵。
应慎之讨厌他。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应慎之特别想要一把将周明生的脑袋按进垃圾桶里,然后猛捶两下。
让垃圾桶里面顿挫的垃圾将这小子的牙齿全部磕掉,划破他叽叽喳喳的舌头,也许这个世界就能立刻、马上,安静下来。
但是应慎之没有这么做。
人不能这样,这样会被当做野兽。
也因此,周明生更加没有分寸。
拉着他一起吃饭,就连吃饭的时候,周明生也依旧能够喋喋不休。
嘴里的饭菜还没有咽下去,周明生就能继续说话。
应慎之每次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祈祷着这人能够因此咬到舌头,发出一声令他痛快的叫声。
或者能够被囫囵吞下去的食物噎死,从此这辈子都偃旗息鼓。
周明生会跟他说哪个班级的班花长得最好看,哪个男生从小到大都装逼。
应慎之根本不想记着,但他除了对有关自己的记忆不太好,对这些琐事,对这些与他全然无关的,令他厌恶和恶心的事情,总能被记得深刻。
尽管应慎之一整天都没有怎么注意学校乃至班级的人,也从周明生喋喋不休的嘴里得知了个头尾。
应慎之这几天下来最为印象深刻的,就是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阴魂不散,像是成精的厉鬼一样的周明生。
他已经尽力让这种讨人厌的人从自己的脑海中剔除,却还是记得他脸上细小的雀斑,有些打捋的头发,以及那浓重的,讨厌的奶香。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似乎这样就变成了周明生嘴里说的“朋友”。
应慎之不太明白这个词语的含义,他对这种捆绑人际关系的词语都不敏锐,也不能够透彻理解。
就像是人与人之间的枷锁,一旦被这些词语冠名,就只能按照一套无形的守则行事,稍有不慎就会被开除出去,转头成恨。
对他来说,有没有似乎没差。
一日,周明生在晚自习的大课间,拉着他朝着远处走去。
应慎之一边打量路径一边思索判断,那是低年级的领地,应慎之没有去过。
周明生说要给他看个好东西,应慎之没有拒绝。
应慎之跟着周明生来到了一处,早已经废弃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兵乓球桌,另一边是早就没人用的厕所。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掉漆生锈,看起来十分残破,像是被所有人抛弃的地方。
在这个重高之中,有成片的银杏树,有花圃,有威严的象征建筑,有一栋又一栋密不透风的高楼。
却在角落里,有着已经被爬山虎和登山藤布满的一块荒芜糜烂的地方。
应慎之有些吃惊,也觉得这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周明生拉着他的手腕,将他带进了那破旧的厕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异味,只有野草的气息。
周明生低着头,从怀里掏出来一包东西。
应慎之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
是香烟。
也许是因为,在应慎之的碎片记忆中,香烟的身影占了一大半。
疗养院和父母都管得很严,根本不会给他机会接触这种东西。
有一次他也是这样,在学校被同学拉着抽烟。
回家之后,母亲的笔迹就像是领居家的那条红毛猎犬,立马就觉察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并且告知了给她撑腰的父亲,狠狠打了他一顿。
想到这里,应慎之似乎又感觉到后背皮开肉绽的痛觉。
这让应慎之的后背都不自觉地颤抖和紧绷。
只不过,让他这般战栗的,是因为脑海中,手持皮带抽打他的执行者变成了沈琮高大的身影。
在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盏昏黄的灯。
沈琮的影子盖在他的身上,将他窄小的身影遮蔽,全然没有喘息的机会。
应慎之感觉到了短暂的窒息。
愉悦从窒息的裂缝中爬出来,带着酥爽的战栗。
他打了个冷颤。
直到周明生将烟草塞进他的手里,应慎之的身体太过熟脸,用手指夹着烟草,俯身让周明生给他点烟。
烟雾缭绕,擦过他的睫毛,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在昏暗潮湿的厕所里,那双原本圆润和谐的眼睛微阖,变得狭长。
应慎之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抽了一口。
他从周明生的脸上看出了吃惊。
周明生惊叹于应慎之的熟练。
那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太过流畅。
看起来柔弱乖巧的好学生,竟然比他还要得心应手。
周明生觉得,应慎之骨子里跟他是同一类人才对。
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善于伪装的家伙。
周明生靠在应慎之的身侧,两人的肩膀若有似无地靠在一起,在这块糜烂的地盘吞云吐雾。
周明生开口道:“这是偷来的,偷我爸爸的。”
“是不是有点难抽?他从来不抽好烟。”
应慎之眨了眨眼,手中的是很普通的红塔山。
的确是较为低劣的烟草,他似乎很少抽。
在他碎片的记忆里,经常抽的应该是细长的女士烟。
那种带着甜腻果香的。
但是有种奇怪的熟悉,是对于手中的劣质烟草。
也许是以前在学校抽过同学手中的。
应慎之违心道:“其实还不错。”
烟雾眯了他的眼睛,应慎之透过烟雾,划过幽暗厕所的破旧门槛,去看外面干枯的树木,枯黄的杂草,以及周围堆砌着的破败的杂物。
这些东西,包括两个靠在一起的少年,似乎都要跟着地面上的泥土一起**。
一只鸟儿蹬着那干枯的枝桠,展翅飞起。
像是应慎之的内心。
上课铃在这个时候响起,像是那刚才展翅高飞的鸟儿发出的撕裂鸣叫。
鸣叫声划破长空,朝着更高处扬起头颅。
应慎之觉得,它只有在牢笼中撞破脑袋的下场。
铃声响起的刹那,周明生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他随手扯下来一把杂草,在两人身上擦了又擦,留下了野草刺鼻的味道。
他伸手去拉应慎之的手臂,带着他跑出这块萎靡之地。
朝着远处悚然的高楼奔逃。
被抽了一半的烟草被周明生随手塞进了破损的坑洞中,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见。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了教室,赶在上课铃的最后一声长鸣前。
周明生和他的呼吸之间还带着烟草辛辣的气息。
周明生冲他笑了笑,塞给他一把果糖。
应慎之没有接,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两颗奶糖。
是比较甜腻的大白兔。
周明生呲牙笑道:“你怎么吃这种甜糊糊的东西?”
应慎之懒得理他,囫囵塞进嘴里两颗。
大白兔很粘牙,甜得有些辣嗓子。
但是应慎之喜欢。
那是沈琮每日会塞在他背包里的两颗。
最后一节晚自习,天已经有些昏沉了下来。
这节课主要是用来给这群高三生写作业的,不然回到家怕是要写到三更半夜。
应慎之做题的速度很快,以至于一节课下来,他只剩下两套试卷还未写完。
周明生用手肘戳了戳他,看起来有些猥琐地低着脑袋:“少爷,借我抄抄……”
周明生总是这么叫他。
应慎之将作业塞给他,道:“不要弄脏。”
周明生咯咯笑:“我很爱干净的,每天都洗澡,弄不脏。”
应慎之:“不要沾上你身上的奶腥。”
周明生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狐疑地转了转眼睛。
“哪有什么奶腥。”
“是你大白兔的味道吧?”
应慎之瞪了他一眼:“大白兔是又香又甜的。”
周明生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埋头抄作业。
下课铃声响起,两人一起走出教室。
到达校门口的时候,应慎之的眼前一亮,立马就注意到了站在那里的身影。
沈琮每天都很准时。
应慎之喜欢。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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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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