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初自茫然无知的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陌生男人。
他身着一袭白衣,由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整张脸藏于阴影之后,只能看见他脸上戴了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面具,泛着水波一样的光纹,露出锋利的下颌线。
第二眼沿着陌生的屋顶看见窗外的桃花,浓烈的像火。
桃初将视线里的一切都扫视了一遍,这才迟缓地意识到,我是谁?这里是哪?那个男人……是谁?
像一只刚刚破壳的雏鸟,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崭新的,大脑一片空白,起初感觉温暖的被窝也变得让人无所适从了。
见她醒了,男人适时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放她床头,他的声音很好听,如碎玉碰冰,“渴了吧?润润嗓子。”
桃初没有碰那杯茶,而是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警惕地盯着他,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男人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像一根羽毛,微微在她心上挠了一下。
他修长如玉的守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我叫谢倾,是你的……未婚夫。”
面具下是一张冷清俊美的脸,眉眼锋利,眼角下一颗泪痣为他的外貌增添了几分秾丽,但他周身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中和了那颗泪痣带来的艳丽感,整个人好像高山之巅的一捧雪。
桃初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确定不是因为他戴着面具,自己对他的脸也没有丝毫印象。
一个不知道任何信息的人该怎么判断其他人话的真假呢?
桃初的选择是,主动试探。
她将身子缓缓前倾,凑近谢倾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笃定地问道,“你在骗我,对不对?”
谢倾面色不变,顺势靠近她,一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桃初可以闻见他身上不知名的淡香。
“你在诈我,是不是?”
桃初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然后她尴尬地坐直身子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压根不提自己失忆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你是我未婚夫?”
谢倾看出了她的色厉内荏,抓着她的手,将床头的茶杯放到她手里,“喝一口吧,没有毒——我猜,你不仅不记得我,就连你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吧?”
桃初紧紧抓着茶杯,转而问他,“你似乎早就知道我会失忆。”
“按照你的说法,我是你的未婚妻,可我忘记你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既然我们有婚约,你来见我为什么要戴面具?”
谢倾用近乎赞赏的眼神看着她,“你恢复地不错,头脑清晰,口齿伶俐。”
“但你知道吗?你越是紧张或不安的时候就越会表现得理智镇定。”谢倾轻柔地将她的一缕头发放回耳后,慢条斯理地说,“你看,我是很了解你的,未婚妻。”
桃初的身子顿时僵硬了,一方面,谢倾确实说中了她的心思,这为他未婚夫的身份增添了几分可信度。另一方面,被一个不认识的人说中自己隐秘的心思的很可怕的,她头脑中那个掌管战或逃的机制正在疯狂叫嚣着快逃。
谢倾有些懊恼,他几乎是在刻意释放自己的攻击性,放大她对外界的恐惧,是因为之前她给他下毒吗?
他闭了闭眼睛,压下那些翻涌的心绪,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我先叫大夫过来——至于你想知道的,我都会为你解答。”
桃初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人里除了下人还有大夫。大夫很年轻,穿一身青衣,正摇着折扇和其他人说话,听见谢倾叫他才挑开门帘走进来。
他搬了个凳子坐桃初床边,“手伸出来。”
把完脉,他又问了桃初几个问题,确定她什么都不记得后,舒展了眉头,“之前你落水,我诊断到你的大脑里有阴影,为防止你醒来后猛地看见熟悉的人导致神经错乱,才让他暂时戴上面具。现在是最好的情况,只是失忆。”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找回记忆吗?”桃初立即问道。
“多做一些你失忆前常做的事、去你熟悉的地方,渐渐就会想起来了,这不是永久失忆。”大夫宽慰她道。
桃初长舒一口气,“谢谢你,大夫。”
她这才放心喝下谢倾端给她的茶,由于渴了太久,又神经紧张,一口就喝完了,喝完才察觉到,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谢倾又给她倒了一杯,看她喝水的速度慢了下来,便开始讲过去的故事。
据谢倾说,她从小只有母亲,母亲得了急病,带她去投奔亲戚。
但还未找到那个亲戚,她母亲便倒在了半路上。
彼时的谢倾正跟月霄道人在青云山隐居,桃初敲响了他们的门,他便做主收留了桃初,两人一起长大,互生情愫。
前不久她蹲在湖边打水漂,不慎脚滑溺水。
说到这里,谢倾充满深情和担忧地看着她,“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害怕,万幸,上天没有让你离开我。”
桃初一时之间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平心而论,谢倾的长相确实符合她的审美,对她足够了解,讲的故事也没有明显漏洞。
所以……也许他真的是她未婚夫?
“这是雪葭羹、珍珠髓、云母粥、凤吐珠羹……你两天没有吃东西了,适合吃些清淡的。”谢倾给她介绍漆案上的食物。
——桃初本想坐在桌子边吃,但因为太久没有吃东西,刚起床就头晕,不得不坐回床上,谢倾便干脆把饭拿到床上吃。
“谢谢你。”桃初有些迫不及待地把碗端起来——实在是太饿了,尤其是什么都没吃就喝了几杯水,胃里就显得更空了。
可能是太久没有吃东西,她端起碗后,手有些颤抖,几乎端不住。
谢倾从她手里将碗接过,“我喂你吧。”
桃初拒绝,“不用了,你把碗放案上,我用勺子喝就好了。”
谢倾垂下眼帘,“未婚妻是跟我生疏了吗?以前你不愿意早起吃饭,都是我喂你的。”
他看起来太受伤了,浓密的长睫低垂着,像某种被雨淋湿的小动物,再加上大夫确实说她要在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中找回记忆,于是桃初只能点头,“那……好吧。”
她的眼睛只顾着盯谢倾手里的碗,因此没有注意到,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找到了和她制造接触的方法呢……
吃完饭,桃初便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你带我逛逛这座宅子吧——我失忆前是住在这里吗?”
谢倾含笑应允,“对,我们一起住在这里。”
宅子很大,移步异景,桃初试图从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观中找到会令自己产生熟悉感的,谢倾则在一旁给她介绍。
“这里是书房,里面的书我们大部分都看过……”
闻言,桃初好奇自己以前会看什么书,以及自己现在还认不认识字。
“进去看看。”
可……
“我们以前真的是这样看书的?”
桃初捧着书,有些不自然地窝在谢倾怀里。
“当然。”
谢倾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话时像是有一根羽毛在挠桃初的耳朵,痒痒的。
书房很大,里面的书都有翻阅过的痕迹。
桃初随手拿起一本翻阅的比较多的,想找个位置坐下,就见谢倾霸占了桌前唯一一把太师椅。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问为什么书房里只有一把椅子,还是问自己得去哪才能搬椅子。
谢倾看出了她的踌躇,径直将她拉进怀里,柔声道,“你忘了,我们以前都是这么看书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他身上的香气肆无忌惮地冲击着她的鼻腔,桃初缓了好一会儿,才看进去这本书在讲什么。
这是一本史书,讲前朝的皇帝昏庸无能,导致生灵涂炭。
于是本朝的开国皇帝谢怀仁揭竿而起,创立了应朝。
她是一位威震宇内,四海臣服的皇帝,在她之后,再没有皇帝取得像她一样的民望。
谢怀仁驾崩之后,将皇位传给了她的女儿——太宗文皇帝。
太宗文皇帝驾崩后,又经历了几位女帝,而后便讲到了先帝。
先皇是守成之君,她先天不足,很早就去世了。
她只有一个后代,那就是当今皇帝。
当今身体也不好,据说先皇特意给他指了一个贤明的皇后,交代他身体不适,可由皇后代掌朝政。
桃初很快看完了这本掺杂大量据说的野史。
她扭头看他,“你也姓谢……你是宗世?”
谢倾轻轻颔首,“对,我的祖先是高祖的第二子,高祖只有两个孩子,女儿继承了皇位,儿子是第一代襄王。”
“不对啊。”桃初坐直身子,微微正色。
“你是超品亲王,含着金汤匙出生,怎么会从小跟道士住在山里呢?”
实际上她想问的是,你爹娘呢?
因为两人离的很近,桃初扭头时头发便会拂在谢倾胸膛上,他抓着一缕把玩,声音有些低落。
“因为我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又过了几年,父亲也去世了,临终前,他将我托付给月霄道人照顾。月霄道人隐居在山里,我便和他一起住在那里。”
谢倾低垂着睫毛,眼底的情绪像是化不开的雪。
桃初顿时愧疚,她下意识握住谢倾的手,“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件事的……”
“不怪你,是你不记得了。”
谢倾看起来更伤心了。
等桃初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答应了晚上要陪他睡觉。
等等,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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