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初闻言,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她目光扫过地面,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石子,掂了掂分量——或许是身体里还残留着某些记忆,或许是天赋使然,她瞄准那为首管事的后背,手腕发力,石子便带着破风声精准地疾射而出。
“嗖——啪!”
石子狠狠命中那管事的后心窝。
他在马上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栽下马来,可惜因踩着马镫,最终还是狼狈地稳住了身形。
下一瞬,他立刻怒气冲冲地勒转马头,脸上横肉抖动,厉声喝道,“谁?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偷袭你爷爷我?!”
“我!”
桃初毫不畏惧地往前一站,双手叉腰,仰着头,像个骄傲的大公鸡。
那管事原本充满戾气的目光在落到桃初脸上时,骤然一变,怒容瞬间切换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栖云郡主。您这是……”
“你纵马行凶,撞翻了这么多摊子,不用赔偿吗?”
桃初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打断他的话,单刀直入。
管事脸上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愤怒表情。
“什么?竟然没人赔偿吗?”
说着,他猛地扬起马鞭,狠狠抽在身后一名随从的脸上,留下一条血痕,“你们这些废物都是干什么吃的?跟在后面不知道替爷料理干净吗?”
那名随从敢怒不敢言,默默从钱袋里掏出些散碎银两,胡乱扔给那些受损失的小贩。
桃初厌恶地皱起眉,不想看他这番惺惺作态,继续质问,“神都城内,天子脚下,是可以随意纵马的吗?”
管事显然是个人精,脸上堆着假笑,话里却带着不软不硬的钉子。
“回郡主的话,平时自然不可。但事态紧急时,便可通融了。在下认为,三皇子殿下交代的事,件件都是急事,您说呢?”
“你!”桃初气结,想骂又一时找不到更犀利的话语,最后憋出一句,“狗仗人势!”
那管事显然不欲与她多做纠缠,有恃无恐地拱了拱手,带着人扬长而去。
然而,经过这一番冲突,周围原本热闹轻松的氛围变得凝滞起来。
炸薯片的老板小心翼翼地将她买好的另一袋薯片递过来,声音都带着颤,“……殿下,您的薯片……”
桃初默默付了钱,拿着两袋薯片,有些意兴阑珊地离开了这里。
神都城中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名曰天汉。
河岸两边常有人垂钓,河面上也漂浮着装饰精美的花船,船上时常传来丝竹管弦与歌舞之声。
桃初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着,还没吃完第二包薯片,就见一艘精致的花船靠近岸边,一个抱着琵琶、面容清秀的男子从船舱中探出身,低眉顺眼地邀请她上船听曲。
桃初想到自己已是待嫁之身,于是她一脸正气地拒绝了这种擦边行为。
河岸两旁种满了桃树,此刻正值盛花期,粉云蒸霞,落英缤纷。
天汉河的潋滟水光,映衬着两岸延绵十里的灼灼桃花,景致美不胜收,于是也有很多年轻男女来这里吟诗作对。
甚至有热情的小娘子见桃初独自一人,邀她一同加入诗会,桃初忙不迭地婉拒了。
她瞧见岸边有被人丢弃的旧鱼竿,便捡了起来,又向旁边一位专注垂钓的老者借了些鱼饵,有模有样地将鱼线抛入了河中。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她真有几分钓鱼的天赋,没过一会儿,浮漂便猛地沉了下去。
桃初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鱼提上来,是一条巴掌大的鲫鱼。
她顶着旁边那位钓了半天仍颗粒无收的老者幽怨的目光,颇为尴尬地将鱼解下,又放回了河里。
然而,刚放下鱼钩没多久,竟又有一条更大的鱼儿上钩了……
就在桃初开始期待第三条鱼会不会更大时,只听“扑通”一声巨响,不远处河面炸开一团巨大的水花,隐约可见一抹女子的衣袂和飘带在水中沉浮。
有人跳河了!
来不及细想,桃初丢下鱼竿,几乎是本能地纵身跃入了河中——游泳这东西,应该是身体记忆,就算失忆了,身体也该记得吧?
这是桃初跳下去时,唯一的想法。
事实证明,身体的记忆远比大脑可靠。
冰凉的河水包裹住她,她起初扑腾了两下,很快,熟悉的划水动作便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
桃初奋力向着那在水中挣扎沉浮的女子游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落水女子竟十分配合她的施救,并未出现桃初预想中求生本能导致的拼命挣扎,这让她省了不少力气。
有个花船正好停在她们面前——是那个抱琵琶的男人,他指挥着船夫帮忙,桃初顺势托着那女子,在船夫的协助下登上了花船。
两人湿漉漉地坐在甲板上,大口喘着气。
桃初看着那抱琵琶的男子,调侃道“兜兜转转,还是上你的船听曲了啊。”
“贵人放心,上船费很便宜。”
说完,便退到一旁,低眉信手,拨动琴弦,婉转低回的浅唱声悠悠响起。
“你没事吧?”
桃初一边关切地问,一边拧着湿透的衣裙下摆。
那落水女子也同样在拧着衣服,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呛水后的沙哑和浓重鼻音,“没事。就是想死没死成。谢谢你啊。”
由于呛了水的鼻音,桃初听不出来那句谢谢有没有阴阳怪气的成分。
“不是我阻止你去死——你在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地方跳河,不就是等着有人捞你吗?”
那女子闻言,身体猛地一颤,陷入了沉默。
下一秒,她竟“噗通”一声对着桃初跪了下来,泪水瞬间涌出,“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桃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别别别,不必如此!”
那女子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落,混合着发丝间滴落的河水,更显得楚楚可怜。
“娘子与我素不相识,为何救我?”
桃初说,“相逢何必曾相识?”
她仔细端详着对方,这女子虽一身狼狈,却难掩其清丽容颜,此刻泪眼婆娑,宛如一支饱含晨露、我见犹怜的芙蕖。
她不禁放柔了声音问道,“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跳河呢?”
那女子抽噎着,断断续续道,“我……我叫左秋文,来神都本是为了准备今年的科举。前些时日,参加了城中的风云诗会,本想以文会友……没想到,却被三皇子瞧见了,他……他非要强纳我为妾。”
她眼中闪过恐惧与愤恨,“幸好那次他出行轻简,未带侍卫,被我侥幸挣脱逃脱了。我原以为他已放弃,没想到今日,又被他府上的人当街纠缠,威逼利诱……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悲愤交加,一时想不开才……”
又是三皇子!
桃初闻言,心头怒火再起,她立刻道,“别怕!你可以暂时住到襄王府来。”
“什么?”左秋文抬起泪眼,有些茫然。
桃初越想越觉得可行,语气坚定起来,“对!就住到襄王府来!我就不信,那三皇子敢明目张胆地来襄王府抢人!”
她随即为左秋文规划起来,“你可以在襄王府安心住下,专心备考。待到科举放榜,你被正式授予了官身,有了朝廷命官的身份,三皇子再想动你,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玩笑道,“若是运气好,被分到御史台那样的地方,还能天天写弹劾他呢!”
左秋文被她这话逗得破涕为笑,“娘子说笑了……不过,若能得襄王府庇护,秋文感激不尽!那……这段时间,就麻烦娘子了。”
因两人头发衣衫尽湿,桃初只得暂时打消了去寻找张寄医馆的念头,与左秋文一同乘上马车返回襄王府。
回程的马车里,桃初按捺不住好奇,问左秋文,“你在风云诗会上,得了第几名啊?”
左秋文微微垂下眼睫,语气云淡风轻,“侥幸得了第一名。”
桃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由衷赞,“天哪!那你岂不是学富五车!。”
她忽然想起自己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对了……左娘子学识渊博,我想问问,在你读过的书里,‘桃’这个姓氏,可曾让你联想到什么特别的故事或者……历史上的名人吗?”
左秋文闻言,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认真思索了片刻,方才有些不确定地缓缓开口。
“前朝末代,曾有一位不受宠的皇子,纳了一房姓桃的小妾。传闻那桃姓女子身怀异术,能于梦境之中窥探未来吉凶,她屡次在梦中预知事态,助那位皇子一次次化解危机,最终……竟真的助他登上了九五至尊之位。。”
她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神秘与悚然。
“然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皇子登基之后,认定桃姓女子乃是妖邪,最终……下令将她处死了。”
平地一声惊雷。
桃初掀开车窗的帘子,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已然阴沉下来的天空,“看来又要下雨了……”
与此同时,襄王府的书房内。
谢倾早已下朝归来,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乌云渐聚的天空,浓墨般的眉宇微微锁起。
“她还有多久回来?”
“大概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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