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微微俯身,“小姐,这叫敦煌风,也算是……一种传统吧。听闻高祖皇帝在世时,极为喜爱这种充满生命力的舞蹈。”
她进一步解释,“前朝时,宫廷舞伎皆为女子。高祖登基后,大手一挥,便将男子也加入了舞乐之中。并且,因为她格外偏爱这种健朗与柔美并存的风格,后来皇宫盛宴,便常以此类舞蹈开场,以示不忘传统。”
桃初声音放得更低了,几乎如同耳语,“可我觉得,跟他们也不熟,直接给我看胸膛,有一种我是大流氓的感觉。”
丹桂连忙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嘘——小姐,上有所好。”
宴会上的菜肴看似精美,实则味道平平。
丹桂适时解释,因是大型宫宴,许多菜肴都是提前制备,届时再统一加热,讲究的是排场与规制,口感自然比不上府中现做的家常菜肴。
因谢倾辈分高、地位尊崇,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皇子们的上首。
而桃初与谢倾尚未完婚,便被安排在了其他宗室女眷的下首位置,与谢倾隔了一段不近的距离。
三位皇子也来的挺早。
大皇子身材高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严肃,笑起来倒是非常和善。
她牵着皇子妃,笑着跟其他人打招呼。
皇子妃还牵着一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女孩,他坐下后招呼奶娘,“带她去其他地方玩吧,等宴会正式开始后再回来。”
丹桂趁机在桃初耳边低语,“大皇子怀着皇孙的时候,还领兵上过战场。”
路过桃初席位时,大皇子停下脚步,笑着与她寒暄,“栖云郡主,听说你婚前游历回来了?玩得可还尽兴?”
桃初连忙起身,硬着头皮回答,“挺开心的,谢谢殿下关心。”
二皇子则生得温文尔雅,气质如玉,仿佛是大皇子性转后的温润版本。
即便不笑时,眉宇间也自带三分温和笑意,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或许是因为见大皇子与桃初说了话,二皇子也在她面前停下脚步,语气诚挚。
“听父皇提及,郡主与皇叔的婚期将近,恭喜。”
桃初脸上挂着已经有些模式化的笑容,应对道,“同喜,那天殿下可要记得来喝酒。”
“一定。”
三皇子则与他的两位皇姐皇兄截然不同。
他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戾气,不笑时眼神阴鸷,笑起来时……那笑容也只让人觉得邪气又不好惹。
此刻,他正冷眼旁观着这边,见二皇子说完,便语带不善地开口,“别高兴得太早了,离婚期还有将近一个月呢,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变故?”
桃初了然——这定是因为她收留了左秋文,触了他的霉头,故意找茬呢。
她还未及反唇相讥,二皇子已抢先一步,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制止道,“三皇,慎言!怎可对栖云郡主如此无礼?须知今晚父皇便会当众颁发赐婚圣旨了。”
三皇子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刮过桃初的脸,终究没再说什么,拂袖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二皇子转而向桃初投来歉然的目光,试图缓和气氛。
“他没有恶意……”
桃初却不欲听这苍白解释,直接打断他,语气平静却疏离。
“二皇子殿下,他有没有恶意,我心里清楚,您不用为他找补。”
二皇子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也不再言语,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
丹桂告诉她,“小姐,这三位殿下皆是一母所出,乃是陛下与皇后的嫡出子女,因此平日里感情甚笃。”
桃初若有所思地看着三皇子离开的背影,感情好吗……?
除了三位皇子,桃初最关注的就是那个红色骑装的少年。
“那位是大理寺少卿,宫谦宫大人。”丹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适时介绍。
“他之前在国子监就读过吗?”
“宫少卿天资聪颖,十四岁便从国子监毕业,因其才华卓著,深受圣上赏识,破格提拔,这才一路高升,年纪轻轻便坐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那就奇怪了,他既非自己的同窗,自己又是如何认识他的?
桃初想到一个让人惊恐的可能性……总不能,自己失忆前还犯过什么事,落到过大理寺手里吧?
突然,丹桂戳了戳她。
桃初福至心灵,迅速朝谢倾的方向望去,果然对上他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的目光。她立刻扬起一个无比甜美灿烂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谢倾微微挑眉,也回应她一个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恰在此时,内侍一声高亢的唱喏响起:“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帝后的到来,瞬间打破了席间种种暗潮涌动的气氛。
皇帝面容清癯,带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
皇后则生着一双好看的柳叶眉,容貌温柔婉约,气质端庄。
两人携手,在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大殿,端坐于龙椅之上。
众人依礼参拜。礼毕,席间众人纷纷向帝后说着吉祥话,帝后二人皆含笑听着,显得十分随和。
片刻后,皇后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皇帝说了些祝愿国泰民安、皇后福寿安康的官样套话,声音略显中气不足,说完后便微微阖上眼,靠在龙椅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之态。
皇后见状,连忙温言接过话头,为皇帝的话做了总结,并笑容可掬地宣布宴会开始,众卿可随意享用佳肴,亦可至殿外廊下观赏即将开始的烟花表演。
言罢,便体贴地示意宫人,小心搀扶着皇帝先行离席,回宫休息去了。
桃初想想也合理——皇帝今天早上主持大朝会,这个千秋宴又这么晚,他身体不好,表现疲惫也很正常。
帝后离席后,宴会的气氛明显活跃轻松了许多,众人开始互相走动敬酒,谈笑风生。
只见谢倾那边,迅速围拢了一群上前寒暄、攀谈的官员宗亲。
桃初瞅准机会,立刻溜到了宫谦所在的席位附近。
“宫大人。”
宫谦闻声转头,见到是她,似乎并不意外,执杯浅笑,“桃小姐。”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他生得极为漂亮,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挑,眸光凛冽,整个人如同冰雪雕琢而成的莲花。
“宫大人,”桃初压低声音,开门见山,“能否告知,我们二人究竟是如何相识的?”
宫谦闻言,极轻地笑了一声。
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呢?凉薄、嘲讽、猜疑、意外……
最后,他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桃初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轻声道。
“桃小姐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杀、了、人。”
随后,他笑吟吟地看着她,像猎人看着主动跳进陷阱的傻兔子。
“我的回答,”他慢条斯理地问,“桃小姐可还满意?”
可桃初不是兔子。
她猛地后撤一步,双手下意识地环抱在胸前——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宫谦戏谑的目光,“我不满意。若我真如你所说,身负人命,此刻却未能囹圄加身——你猜猜,这究竟是哪个衙门的严重失职?”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是何表情,转身欲走。
“桃小姐。”宫谦却在身后唤住她。
桃初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明日申时,望月茶楼,天字号雅间。”
桃初内心五味杂陈地回到自己的席位,却见谢倾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一手握拳撑着脸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去哪了?妹、妹。”
桃初脑子里还回荡着“杀了人”三个字,心乱如麻,闻言几乎是不过脑子地已读乱回,“去杀人了。”
谢倾:?
但他反应极快,从善如流地接话,语气甚至带着几分纵容。
“那我埋尸。”
桃初被他这话拉回现实,凑近他,压低声音,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带着探究,“我们以前不会一起杀过人吧……”
所以宫谦说她杀人了。
谢倾顺势离她更近,几乎鼻尖相触,他语气温柔得令人心醉,桃初却从中品出了危险的气息。
“好好回答,别逃避问题。你去哪了?”
情急之下,桃初猛然想起皇后离席前说的烟花表演,急中生智,“我去外面看烟花了,特别好看,进来叫你一起去看。”
谢倾凝视她片刻,眸中神色变幻,最终,他牵起桃初的手,温声道,“好。”
漆黑的夜幕被骤然撕开,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嗖——砰!”,无数光点挣脱束缚,争先恐后地冲向深邃的苍穹。它们在高不可及的顶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生命力,猛地炸裂开来。
宫苑空旷之处,已聚集了不少仰头观赏烟火的宾客。
谢倾俯身在桃初耳边,声音在烟花的爆鸣声中依然清晰,“等会儿会有一大波烟花,我带你去摘星楼看,那里视野最佳。”
摘星楼距离宴会大殿并不太远,但只有皇室才能上去,两人登上高楼,整个宽敞的观景台上唯有他们二人。
刹那间,夜空不再是单调的墨色,姹紫嫣红、金辉银芒的光焰如同神女抖落的霓裳碎片,璀璨得令人屏息,每一朵烟花都极尽绚烂之能事。
那光芒是如此的饱和、纯粹,仿佛将世间最浓烈的色彩都淬炼了出来,再毫无保留地泼洒在无垠的画布上。
谢倾站得离汉白玉栏杆更近些,在明明灭灭、瑰丽无比的烟花映衬下,他原本清冷锋利的侧脸轮廓被镀上了一层变幻莫测的光晕,竟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妖冶与艳丽,不似凡人,倒像是自这漫天华彩中偶然坠入人间的精魅。
桃初不禁感叹,“好美……”
在摘星楼上,烟花仿佛近在咫尺,那份震撼与美丽,被放大到了极致。
谢倾微微低头注视着桃初,其实他将她带到摘星楼本意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质问她为什么撒谎,但看着她目不转睛看烟花的脸,他心底那点因占有而生的愠怒与计较,忽然便烟消云散了。
算啦,就让她看完这场烟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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