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俯身靠近,用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她的眉眼、鼻梁、唇瓣,仿佛要将此刻的宁静美好深深镌刻进灵魂深处。
他忍不住俯身靠近她,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最后,他微微歪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深深地、却又极其轻柔地吻了一下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决定,再也不追究她给他端的那杯毒酒了。
所有过往的欺骗、伤害、不甘与偏执,都让它过去吧。
或许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身心得以放松,桃初这一觉睡得极其酣沉,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满房间。
谢倾如同往常一样,耐心而细致地为她梳理那一头长及腰际的青丝。
桃初看着镜子,一时兴起,突然说,“你给我描眉吧。”
谢倾执梳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随即化为更深的温柔,应道,“好啊。”
她见过谢倾画画,寥寥几笔便惟妙惟肖,上色时只用一笔,就有了深浅过渡的颜色。
谢倾修长如玉的手执笔慢慢凑近她的脸,不知为何,刚刚还觉得无所谓的桃初突然有些紧张。
他俯身靠近,靠得极近,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眉,仿佛在端详一件举世无双的易碎珍宝。
桃初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清浅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比起他作画时的挥洒自如,他描眉的动作简直慢得令人心焦。
笔尖若有若无地扫过眉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与小心翼翼,仿佛不是在描绘眉毛,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过了不知多久,谢倾终于收笔。
“好了。”
大抵会画画的人手都稳,桃初揽镜自照,只见……自己的眉毛没有任何变化。
她疑惑地转头看他,“你……画了什么?我怎么看不出变化?”
谢倾看着她困惑的模样,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语气真诚得无可挑剔。
“你原本的眉毛便很好看了,聚散得宜,锋芒与风情兼备,我看了半天,实在无从下手。”
桃初对这回答满意,“好吧。”
她刚放下镜子,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侍从恭敬的通报声,“王爷,郡主,三皇子殿下来访。”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厌烦。
桃初率先道,“快让人去通知左秋文,让她暂且避开,莫要露面。”
谢倾却含笑握紧了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语气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无妨,有我在。”
两人携手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步入招待宾客的正厅。
只见三皇子谢瑄一身锦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客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而他身后,竟整整齐齐站着四位身姿窈窕、容貌昳丽的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更引人注目的是,每个美人手中都托着一个铺着红绒的沉香木托盘,上面摆放着璀璨夺目的珠宝玉石。
见到他们进来,三皇子先是起身,对着谢倾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晚辈礼,“皇叔,侄儿听闻您婚期将近,特备薄礼,前来恭贺新婚之喜。”
随即,他转向桃初,脸上绽开一个充满恶意与挑衅的笑容,伸手指向身后的四位美人和珠宝,声音扬高,“这些都是侄儿精挑细选,送给皇叔的‘贺礼’。”
那笑容和语气,是一个绝不会让人误解的信号——他送的,重点绝非那些冰冷的珠宝,而是那四个活色生香的“礼物”。
谢倾的眉眼瞬间冷淡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周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气息,透着浓浓的不耐.
“全都带走,本王没兴趣。”
说罢,他便欲牵着桃初的手转身离开,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秽。
却听见三皇子猛地转身,对着那四位美人厉声训斥,声音阴狠,“没用的东西!既如此,也不必活着了,回去就送你们上路!”
桃初脚步猛地顿住,霍然回头,目光如电射向三皇子,又扫过那四个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少女。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礼物都送了,岂有收回去的道理?便留下吧。”
三皇子脸上刚要扬起计谋得逞的胜利笑容,桃初却不给他机会,话锋一转,“大皇子和二皇子送礼都是管事带着礼物过来,怎么三皇子是亲自过来?”
谢倾立刻会意,配合地发出一声短促而讥诮的冷笑。
桃初第一次看见谢倾这一面,颇感惊奇。在她面前,谢倾永远是温柔似水,包容无限;在宫宴上与朝臣宗亲周旋时,则是游刃有余,滴水不漏。
此刻,他脸上挂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如同云端的神明,偶然瞥见了地上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用石子投掷他的愚昧凡人。
“呵。”谢倾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大皇子作战有功,二皇子治水有方。两位殿下皆是为国事奔波劳碌。倒是什么都不会的三皇子,竟有如此闲情逸致,操心起自家皇叔的后院来了?真是……孝心可嘉啊。”
这一番连消带打,极尽奚落,三皇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双目赤红,猛地站起身,指着他们,“你!皇叔!侄儿也是一片好心,您……您不领情,便算了!”
谢倾往前踏了一步,虽未有任何动作,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如同实质般压迫过去,让三皇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是否好心,本王自有分辨。滚吧。”
“桃初!你给我等着!”三皇子不敢对谢倾如何,只能将一腔怒火尽数倾泻在桃初身上,撂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桃初从谢倾身后探出头,颇感费解,“明明是你骂他,他把帐记到我头上了?”
谢倾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夫妻一体,表面上他把帐记到你头上,实则记到了咱俩头上。”
桃初将重心放心地倚靠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小声感叹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何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没有生第四个孩子了。”
——第三个都这么蠢了,再生一个还得了?
谢倾拍拍她的手背,随即,他的目光落在那四个依旧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美人身上,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她们怎么处理?先说好,我从断奶起,就没有接触过除你以外的其他异性了。”
桃初托着腮,三皇子这一招真是癞蛤蟆爬脚背——不咬人恶心人。
不能把她们送走——谁知道三皇子会不会派人把她们偷偷杀了。也不能把她们留下来——明摆着都是三皇子送过来的奸细。
她眼珠一转,闪过一丝灵光,示意谢倾附耳过来,压低声音道,“不然……我们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愿?若有人愿意,我们便想办法,将她们送去宫中担任内廷官??”
让三皇子亲手送来的人,变成他轻易动不得的宫廷女官。
看着自己派出的棋子,转眼成了自己够不着的人,这口气,足够把他憋出内伤。
这么想着,桃初不禁笑弯了眼睛,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
谢倾看着她狡黠灵动的笑容,不禁也弯了弯唇角,屈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好主意。”
后来,待事情安排妥当,谢倾状似无意地问起,“三皇子刚把她们四个带出来的时候,你想说什么?”
桃初正翻看着三皇子送来的那份珠宝礼单,闻言头也不抬,随口答道,“我本来想说,你怎么只给你皇叔送美女,不知道给你皇婶送几个美男?真没礼貌。”
“哦。”谢倾的神色几乎是瞬间便冷淡下来,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桃初如今已能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细微的变化,暗道不好。
她连忙放下礼单,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主要是为了难为他——我对其他男人没有兴趣。”
谢倾心中的那点不快这才烟消云散,脸色由阴转晴。
出乎桃初意料的是,当她们将进宫担任女官的选择摆在面前时,那四位美人竟无一人犹豫,全都感激涕零地表示愿意。
桃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皇帝和皇后感情好,后宫里没有其他人,宫廷事务相当少,相当于给进宫的人找了份不用清闲的铁饭碗。
比起刚刚威胁要杀了她们的三皇子,这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很快,三皇子给襄王送女人,反被襄王将女人送去当女官的事情就传开了。
三皇子府,书房内。
“砰!”一声巨响,三皇子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一股脑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珍玩摆设全都扫落在地。
下一秒,他仍觉不解气,猛地举起墙角一人高的青花瓷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碎裂声。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咆哮声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三皇子妃突然推门进来,“夫君息怒。”
三皇子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恶狠狠地揪住她的衣领,几乎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贱人!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说什么把那四个丫鬟送过去,能挑拨谢倾和桃初的感情!现在呢?人没了!本王的脸也丢尽了!”
三皇子妃被他勒得脸色涨红,呼吸困难,却依旧强撑着,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咳咳……夫君……我有一计……”
“说!”三皇子如同扔破布般将她掼在地上,恶声恶气地道。
三皇子妃狼狈地跌坐在地,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才抚着胸口,眼中却闪烁着精光。
“夫君,襄王此次不收,只因我们是光明正大送去的,他需要维持那正人君子的假象罢了。但他终究是个男人,这世间的男子,又有几个能真正坐怀不乱?此次,我们不妨双管齐下……”
三皇子听着,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种阴冷的算计所取代,他伸手,近乎温柔地抚摸着皇子妃的脸颊。
“爱妃果然聪慧过人。有你在身边为本王筹谋,那个屡次跟本王作对的桃初……她死定了!”
三皇子妃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手边,脸上露出一个温婉柔顺的笑容。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飞快地划过一道淬毒般的、冰冷刺骨的暗芒。
她极擅长用这样的手段送走自己的竞争对手,比如那四个贱婢,又比如左秋云。
没有人,能抢在她之前生下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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